上位者,榮辱不驚。
這是崇禎一直秉承的圭臬,尤其是作為一個皇帝不能讓朝臣們通過情緒看透皇帝內心的想法。
這七年來經過大明蒸汽機、土豆等一樁樁挾山超海的衝擊,崇禎本以為自己的內心已經磨礪的足夠榮辱不驚了。
聽到畝產千斤四個字,正在批閱奏章的崇禎,手臂一抖,在這本東林黨彈劾奏章上從左劃到右,留下一道橫過整個奏章的批紅。
每本奏章在內閣都是有備案的,皇帝也不能隨便撕毀奏章,就算能崇禎也不敢,這是對於皇權的藐視。
只能把這本奏章放在一邊,等到這本奏章送回內閣,不知道又會引起多少人的胡亂猜測。
崇禎坐著很久沒說話,不停的平複心情。
一盞茶功夫過後,崇禎感覺自己已經平靜下來了,開口說話了,他那還是過於激動的聲音出賣了此時的不平靜:“愛卿說的可是真話。”
低眉順眼的王承恩忍不住把視線從腳尖移開,不留痕跡的盯著朱舜,看似很隨意,但這位東廠督公卻是有些緊張。
向來不信奉任何仙佛的王承恩,竟在心裡默默祈禱,祈禱這件事一定是真的。
即便是空想一般的祈禱,王承恩都不敢祈禱畝產一千斤稻谷,五百斤就已經足夠了。
在這位東廠督公心裡畝產一千斤和畝產一萬斤、十萬斤其實沒什麽區別,都是天花亂墜的吹噓。
說一畝地畝產一千斤,還不如說他王承恩一個太監能夠生育更讓人信服一些。
雖說正常出產二百斤左右的上等水澆田,畝產五百斤已經極為不可能了,但是總比一千斤一萬斤吹噓好多了。
王承恩出身貧寒也是莊稼人的孩子,很清楚想到做到畝產二百斤一戶人家要付出多少心血。
首先要有一塊上等水澆田,其次從育苗開始,全家人一刻空閑都沒有的小心伺候,天氣稍暖了,還會搭個棚子在地頭看著。
全家人辛辛苦苦半年時間,還是一刻不敢放松的伺候,勉強才能達到畝產二百斤。
突然聽到畝產一千斤。
崇禎和王承恩哪裡會相信。
內心不相信,卻還有一絲絲期待,期待這件事是真的。
朱舜平靜的說了一句話:“臣何時騙過皇上。”
“嘭!”
崇禎猛的拍了一下黃綢禦案,哪裡還有半點的皇帝威儀,就像是拿到一批東風火箭的曹文詔:“倘若是真的,愛卿當為工業侯。”
大明能夠封伯的不多,封侯的就更少了,幾乎都是開國元勳。
南平倭寇北鎮蒙古的戚繼光、為大明王朝續命的於謙等等青史英傑,終其一生也未能封個伯爺,可見大明封爵的難度。
更可見崇禎對於畝產千斤是何等的激動和重視,不惜封賞一個侯爺,也要促成這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朱舜過來只是提前打個口風,讓崇禎知道他又要坑東林黨一把了。
免得到時候為了朱舜著想,否決了朱舜的提議,好心辦了壞事。
朱舜沒有多做停留,說完這句話就加快腳步離開了乾清宮,回到工人會館與戰略處的兩位大才仔細商討怎麽坑東林黨。
崇禎和王承恩盯著朱舜離開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了,還在看著他消失的地方。
崇禎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皺著眉頭問道:“承恩,你覺的畝產千斤這件事有幾成把握能夠成真。”
王承恩知道皇上不是不相信朱舜,只是不相信畝產千斤能夠成真,一國之君在天壇祭壇祈谷都不敢祈求五谷豐登到畝產千斤。
能有個畝產二百斤就值得慶賀了,敢奢求畝產千斤便是對上天的不敬,畢竟歷代皇帝都覺的這是在難為老天爺。
老天爺都辦不到的事情,朱舜能辦成?
王承恩沒有回到崇禎的問話,反而是看向了乾清宮內的第三人,負責起居注的太監。
起居注太監還在畝產千斤的震驚裡沒有回過神來,突然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看見了一雙漠然到沒有一絲感情的眼睛,渾身猛的一激靈,‘撲通’跪在了地上:“皇上啊!奴絕對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
崇禎聽到起居注太監的哭喊,驀地驚醒,自己剛才實在是過於大意了,完全沒了當初一人對抗整個閹黨的謹慎和小心。
沒辦法,畝產千斤對崇禎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大到一人覆滅整個閹黨的他,都開始失態了,完全忘了旁邊還有外人在。
崇禎揮了揮手,示意起居注太監站起來,也不說話了,心裡只有期待。
就像是一位參加科舉的貧寒學子,在放榜的前一天期待金榜上有他的名字,整個晚上夜不能寐。
崇禎除了貧寒學子般的期待,還出現了一種念頭,一種憤懣的念頭。
那幫子宗藩世子誰要是還敢說朱舜的讒言,就用砂鍋大的拳頭錘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