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不幸，但張啟東必須承認，比爾吉沃特和祖安這對城邦中的難兄難弟，是他目前為止見過的最髒、最亂、最無風景可言的勢力。

當自然法師中的佼佼者青藤，給他施加了一個所謂的自然屏障後，他們三人就用低空飛行的方式上了路，其中寒舞坐著疾風鷹。

當三人升到低空，下方小鎮的全貌和遠方的風景便一覽無余。

集市是熱鬧的，在它的另一端，也就是給艾歐尼亞自己人開放的集市裡，早已有戲曲舞台和一些艾歐尼亞的傳統藝術在上演。

為數不多的攤位前擠滿了人。

大多數人在買顏色各異的糖果、鈴鐺、花朵和燈籠。還有的在購買酒水、糕點，新衣和鐵具。

考慮到艾歐尼亞存在汁甜可口的多糖水果和豔麗的各色鮮花，那些看起來就無比誘人的糖果和花朵應該不是靠“添加劑”做成的。

“回頭倒是可以給小魚帶一些。”張啟東忍住此時購買的欲望。

“湛春節要到了，可是這片土地有十幾年，也就是近乎一代人沒有見過綻春了。”青藤感歎。

“是啊！”寒舞也撩了撩頭髮，一雙美麗的眼眸空洞失神。

如果要給瓦羅蘭的熱鬧盛事做個排序，那在比爾吉沃特的蝕魂夜後，就到了艾歐尼亞的湛春節。

湛春，綻春。

顧名思義，湛春節是一年之初，精神領域和物資領域在達成平衡的情況下，由彌漫在整個艾歐尼亞的魔力和精魄聯手推動的一次，對兩個世界的反饋。

很多常見的，比較平庸的魔法生物幾乎可以按“年齡”估算實力，因為每度過一次湛春節，它們的實力才會肉眼可見的增長。

當然，不僅是魔法生物。

很多普通的果實、花朵、茶葉和絕大多數農作物都會獲得一定的回饋，這些回饋引發人們的豐收和喜悅，繼而定下湛春節。

可是在諾克薩斯入侵，某種平衡被戰爭打破之後，綻春盛事已有十余年不曾福及這片土地。

雖然在青藤的鼓動下，這裡的人們還在堅持不懈的“過節”，可實質上的綻春始終沒有到來。

“不僅如此，在失衡後，每年的綻春都會有部分精怪和靈體對人類城鎮發起衝擊。

“我要帶著你們先去解決可能導致衝擊的發源地，才可以安心離開。”青藤繼續道。

他看著張啟東，歉意地說:

“特別是你，請幫幫我。”

“你身上的特質足以吸引絕大多數精怪和靈體，有你在，我就不用費力去探索尋找它們了。”

張啟東:“……”

執法釣魚這種事最惡心了混蛋！不過考慮到只有青藤能帶著他們橫跨山脈前往普雷西典，張啟東還是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好”。

“謝謝。”

表達完禮貌後，青藤一揮法杖，身體裹上一陣青色的小旋風，整個人忽然加速。

他的目的地，赫然是張啟東先前看到並引發心悸的奇異森林。

這麽說，他的感覺是對的?

那片樹林裡確實有東西?

……

“等一下，這麽說來，不是我的到來引發了這片土地和某些東西的暴動，而是它們本身就要暴動，只是恰好被我吸引，是吧?”

張啟東忽然想到這個問題。

“沒錯。”青藤老實回答。

“那你還敢唬我……”張啟東翻了個白眼，這次是真的無語了。

青藤飛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到:“你們覺得，精魄的本質是什麽?我的目的又什麽什麽?”

“精魄的本質?”張啟東和寒舞確認過眼神，表示確實不知道。

青藤沉默了一會，繼續道:“精魄其實就是死去的生命，精神領域本身只會孕育純粹的靈體，所有精魄和它進化成的精怪，都是這片土地失去的生命。”

“這也是戰爭一來，精神領域和物質領域就會失衡的原因。”

“我們待會要做的，是消滅那些瘋狂攻擊你們的精怪，至於那些還能平靜下來的，請讓我安撫他們。”青藤說罷，再次提升速度。

張啟東緊緊跟在後邊，不解地問:“等會，我還有個疑問。”

“照大師你這麽說，那現在解決精神領域和物質領域失衡問題的最好辦法，是不是解決精魄?”

他想到了自己早先的猜測，關於金魔、劫、苦說和均衡的猜測。

“未必。”青藤思考一下後答到，“精魄的誕生不僅僅是需要生命，它對精神領域可能也有索取，這裡邊的關系我也弄不清楚。”

“那麽麻煩的嗎?”張啟東歎了口氣。一個自然領域的大師級法師都弄不清楚這裡邊的關系，果然這些髒活累活不是誰都能做的。

“到了！”青藤的身影停留在半空，雙眼直視下方的森林。

“你不說我也知道，這裡幾乎是惡意最濃的地方了。”張啟東的眼神也緊鎖地上那片大樹。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顆參天古樹，看數字還挺吉利。

這七顆數百米高的古樹連成一圈，巨大無比的樹冠投下數公裡陰影，晶瑩剔透的碧綠樹枝上萌發了五顏六色的嫩芽。

還有一些即將綻放的花苞，它們紅色、粉色、紫色的半透明根莖似乎在汲取大樹的力量。

張啟東不再收斂，讓自己的精神力如溪流緩緩淌過四周。

“奇特的方式！”前邊的青藤回頭驚奇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法杖揮舞，地上的植物開始泛光。

這是他辨別“善惡”的方式。

“我透，寒舞，升空！”

用強大的精神力窺見精神領域的張啟東爆了句粗口，身體不自主地往外冒赤炎。

在精神感知中，他下方的七顆大樹，以及環繞著大樹組成的森林中，有數十萬個光點般的意念在窺視他，差點沒給他嚇得掉下去。

其中躁動最明顯的，還是那七顆大樹和它們身上的豔麗花朵。

不對，還有一個奇特的波動！

張啟東陡然睜開眼。

……

兩雙同為金色的瞳孔透過茂密的枝葉，於無聲中悄然對視。

不同的是，張啟東的是赤金色火焰，與他對視那雙為黃金色琥珀，強大的精神力碰撞交鋒。

“嘶～”

張啟東隻覺得眉心一痛。

“出來！”他怒喝一聲，卻沒有傻傻地殺下去，而是往下甩出一團剛孕育到赤金相交的火焰。

“別！”青藤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火焰鑽入森林。

轟的一聲，火光四濺。

“上頭了，上頭了，剛才對方給我施加的能力是——魅惑?”

張啟東流出幾滴冷汗。他沒想到，這火焰一甩，不僅沒把人逼出來，還如同捅了馬蜂窩。

底下已經成型的精怪紛紛朝他跳躍飛奔而來，起碼數百隻。

這些精怪形狀不一，有的似虎似豹，有的呈現模糊的人形，有的乾脆就是團團煙霧和光斑，甚至還有觸手怪一般的扭曲生物。

而在寒舞和青藤兩人眼裡，底下的森林忽地發生暴動。

高大筆直的靈樹軀乾亂顫，枝條如同無限延長的藤蔓一樣，朝天空中的張啟東凶狠甩去。

被樹冠掩蓋的花朵也齊齊綻開，無數花粉一般的奇異微小光點，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彩虹一樣的光芒，同樣朝張啟東拂去。

更有平日裡肉眼無法看見的精怪，攜帶著精神領域之力，於半空中顯露它那近乎透明的身形。

“死！”

張啟東臉色一白，用爆喝加強自己的意志，精神力便像炸彈的余波一樣，朝底下席卷而去。

摧枯拉朽，碰之即散。

無論是現實中的枝條和花粉，還是虎豹和惡鬼般的精怪，都在精神力的震蕩之下灰飛煙滅。

“尼瑪！”

可青藤的目光瞬間更為凝重了，張啟東也忍不住再次爆粗口。

因為下方的第二波攻勢又來了，還是一樣的配方，只是配料多了十倍，由數百隻變成了數千隻。

張啟東雙眼一瞪，向身旁正在思考的青藤問到:“平日裡，你能解決這樣的麻煩?”

“我本來只需要解決那些攻擊傾向嚴重，有可能帶領其它精魄騷擾人類的精怪。”

青藤沒好氣地說著，法杖向下一點，花粉和枝條止在半空。

這就是他的看家本領，也是他消滅精怪的資本，借助半實質半精魄的物體去進攻精神領域。

“我要是知道會這樣，剛才絕對不消耗精神力裝那個13！”

張啟東忍住向上拉升的念頭，把精神力凝結成屏障，隨後絞盡腦汁，用意念把精神力幻想成上百根細長的針，準備打防守反擊。

第一輪衝擊，精神屏障劇烈顫動，但他的反撲滅殺了攻勢最凶猛的上百頭走獸。

第二輪衝擊，精神屏障驟然暗淡，但走獸精怪十不存一。

第三輪，第四輪……看似搖搖欲墜的精神屏障在張啟東的咬牙堅持下，始終混元如一，而朝空中飛撲上來的精怪和精魄已經所剩無幾。

與此同時，青藤也完成了對植物和靈體的安撫。他看著張啟東歎了口氣道:“這樣也好，接下來的數年時光，葳裡都不需要我了。”

“呵呵！”張啟東憋了半天，只能憋出一句，“小事，不用謝我。”

與他對視的家夥也跑了！

讓二人稍等片刻，飛回海水中調整數小時，勉強恢復狀態的張啟東踏上行程。

……

在青藤的帶領下，他們仨並沒有走最快最方便的直線，而是在低空中反覆繞道。

張啟東發現，這片森林並不是純綠色的，而是絢麗的。

只是如同樹冠一樣的傘蓋遮住了他們的視線，若是能走下林中，就能看到各種閃爍著異彩的花草、藤蔓、苔蘚和菌菇。

不過他很快就明白了為什麽要低空飛行。

半天時間不到，他們避開了兩個看起來空無一物的山谷，兩片忽然出現在森林中的無垠草地，一大灘長著奇怪花朵的沼澤。

反倒是一些百米大柳木之類的靈樹群，青藤毫不避諱。這些高大的靈木也是路上出現最多的，這替他們剩下了許多時間。

“青藤大師，剛才我們繞開的地方都有什麽?”寒舞忍不住發問。

張啟東也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剛才那片紅色的草地，是當年諾克薩斯侵略者死傷最慘重的地方，當然，艾歐尼亞反抗軍的犧牲也很大，所以那裡惡靈最多。”

“至於那兩個空曠的山谷，存在著與靈體結合的特殊生物。”

“還有那片沼澤中央的巨大黑色魔法花朵，能釋放讓我也無法抵抗的奇怪魔法。”青藤解釋道。

說著說著，他們離開森林，進入了荒涼的山脈地段。

此時已是夜晚。

十分罕見的淡銀色月光遍灑山脈，無數光點飄浮在那些怪異的山峰上，美麗卻讓人不敢靠近。

這裡的部分峰石確實奇怪。

上寬下窄，頭重底輕，上面的部分還時常勾連在一起，在中間和底部留下彎曲的獨特孔洞。

而峰壁、岩石和依附在上面的植物以黃色、棕色和紅色居多。

“要不要連夜趕路?”停下來抓點小動物喂了疾風鷹之後，青藤朝張啟東二人問到。

張啟東在一旁用精神力加強對疾風鷹的教育， 同時不好意思地答道:“大師不累的話趕路最好。”

“那就連夜去。”青藤呼出一口氣，“按照這個速度，我們一天半就能到普雷西典。”

“一天半麽……”

張啟東估算了一下他們的速度，然後發覺自己完全記不住，也算不出來他們繞了多少路。

“幸虧是買了隻鷹飛著去，如果買兩頭犀牛！”他光是想想就痛苦。

當然，最重要的也不是疾風鷹，而是青藤大師這個活躍在葳裡十幾年，為了恢復這裡的平衡，跑遍了整張地圖施法的活導航。

真·人形雷達認證。

他甚至知道一些險地什麽時候該繞，什麽時候能直接安全通過。

所以大師，是行走在艾歐尼亞這塊神奇土地的實力保障，若是按這裡的劃分，常規的精英武術家或魔法師要組團才能上路。

不過近些年，很多商人和納沃利兄弟會這樣的團體在自發開辟道路，說難聽點，靠著諾克薩斯的行軍路線，他們成果顯著。

不過葳裡顯然沒那麽“幸運”，因為諾克薩斯大軍還沒徹底擊穿這邊，整體的攻勢就被扼製了。

一路上，狂風撲臉。

寒舞張不開嘴，青藤不想聊天，於是漫長且枯燥的一天后，風塵仆仆的二人和張啟東終於遠遠地看見了如同河流般的熙然人群。

那是西方被打通的道路。

漫長的“河流”則是希望在湛春節，去普雷西典朝聖或慶祝的人群。

“步行吧！”

青藤提示一聲，率先降落。

“那就守一守聖城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