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黔毫無疑問被否決，人生地不熟，還要面對未參與三省圍剿作戰的雲貴清軍，和找死也沒什麽區別。

　　湘省清軍的主力倒是在茅麓山，地方守衛空虛，但與圍困茅麓山的十幾萬清軍卻是離得太近。

　　入川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可也有危險的因素存在，不得不考慮周詳。

　　守衛利川、萬縣、忠縣等地方的守軍肯定不多，攻取較有把握，但重慶這個清軍的重要據點，卻不可低估。

　　再有就是離長江航道太近，清軍可用水師快速運兵，登岸攻擊，成為明軍隨時要謹慎提防的一大威脅。

　　經過綜合考慮，眾將終於達成了一致。在行進路線上避開沿江的雲陽、萬縣、忠縣，取道利川、石柱、豐都，攻打重慶。

　　說實話，洪育鼇等人對於攻打重慶並沒有太大的信心，即便重慶的守軍應該不會太多。

　　和巫山城一樣，重慶城下也是明軍折戟沉沙的慘痛之地。

　　永歷十二年，為了牽製清軍南下攻擊永歷政權，十三家聯軍奉旨曾兩次攻打重慶。

　　第一次被吳三桂率部從遵義回師所擊敗，第二次則是因為仁壽侯譚詣、新津侯譚弘的臨陣叛變，而慘敗而回。

　　回想當時的慘景，難免讓人心中生出陰影。如果不是李嶽的堅持，這個計劃也不會被采納。

　　盡管計劃確定，但也不是不能改變。洪育鼇便代表眾將委婉地說出，如果重慶堅城難攻，或是敵人援軍已至，便不要冒險。

　　對此，李嶽也沒有異議。形勢千變萬化，誰知道趕到重慶時，會是怎樣的情形。

　　而且，就算是繞開萬縣、忠縣，可要有確切的情報，前去攻打也是可能。

　　計議已定，眾將便分頭前去準備，李嶽則帶上人奉命前去清河沿岸巡視。

　　就現在而言，能對施州衛城構成威脅的，就要數從北面趕來的清軍援兵。盡管不知道將何時出現，但最重要的警戒任務還是要交給李嶽。

　　李嶽等人趕到清河時，河南岸已經排列了幾十條木船，都是打下施州衛城而獲得的。河上還搭起了木筏做的浮橋，方便兩岸的交通。

　　有了這些船裝載人員和物資，部隊向利川、石柱行進會更加快速。

　　李嶽和十幾名親衛來到對岸，巡視了一下營盤，又上馬向北，沿著大道進行偵察刺探。

　　大軍趕到施州時，曾安營扎寨，打下施州衛也沒有把這裡拆毀，而是駐扎了數百兵丁，保護河上浮橋，並起到預警和攔阻的作用。

　　十幾裡外，李嶽等人來到了林間隱蔽的哨所，聽哨兵匯報，並無異常情況。

　　李嶽稍微放下了心，覺得明日應該能按計劃啟程出發，入川折騰一番了。

　　可剛坐下喝了口水，樹頂上的瞭望哨便發出了警示，遠方大道出現敵騎，約有十幾個。

　　李嶽立刻皺起了眉頭，倒不是怕這十幾個騎兵，而是騎兵後面的清軍大隊。敵人來得這麽快，一下子打亂了原來的計劃。

　　帶著那麽多的家眷、民夫，怎麽敢離城轉進?不知道敵人來了多少，能不能盡快消滅，再西進入川?

　　李嶽此時對洪育鼇等人有些小埋怨，要是不在施州衛城休整兩天，說不定已經甩開了這股明顯是來追剿的敵人。

　　可事已至此，埋怨沒用，後悔也沒用。

　　李嶽霍然起身，對親兵命令道:“隨本將前去迎敵，至少要抓個活的。”

　　當務之急是獲得最新的軍情，連敵人是誰，

來了多少都不知道，這仗還怎麽打?　　盡管親兵只有十幾個，對方有二十來騎。可李嶽命令一下，沒有一個人猶豫，慨然領命。

　　李嶽又命令哨所的士兵馬上撤走，到河邊坐船回南岸。他則率領十幾個親兵，縱馬向前，迎著敵騎衝去。

　　這二十來個騎兵，確是重夔鎮總兵程廷俊所部的斥候。他們一路前行，一路打探，迎頭正撞上了馳奔而來的李嶽等人。

　　能擔任斥候的，不僅騎術了得，武藝也是不凡。在後世，他們就相當於軍中的偵察兵，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當上的。

　　眼見前方出現了敵人的騎兵，數量僅相當於己方的一半。清軍的頭目揮手下令，準備迎戰。

　　在當時，哪有什麽高空偵察?這就使敵我雙方的斥候戰很是平常，都不想讓對手抵近偵察，也都不想被對手屏蔽在外，探悉不到準確情報。

　　李嶽放慢了馬速，在顛簸的馬背上射擊，對準確性的影響還是不小。所以，他勒住了戰馬，翻身跳下，向著清軍斥候小跑逼近。

　　這個為準確射擊而作出的舉動，卻讓對面的清兵不明所以，傻乎乎地看著一個隻挎著腰刀，赤手空拳的家夥向他們跑過來。

　　一個斥候放低了弓箭，猜測著說道:“是來投降的?”

　　斥候頭目也是一頭霧水，但卻判斷此人威脅不大，沒有直接向前衝，或是下達發箭的命令。

　　很快，李嶽便接近到四十多米的距離。然後，他突然身形微蹲，突擊步槍猛然出手，向著清兵發出了猛烈的掃射。

　　“啊！”斥候頭目發出一聲慘叫，胸口迸射出血花，一頭栽下馬去。

　　慘叫不斷響起，有的清兵甚至連聲音也沒有發出，便掉落馬下。傷馬的嘶鳴也加入了其中，清軍斥候被這突然的襲擊打得人仰馬翻。

　　彈鼓打光，李嶽也前移了數米。手中一空，他的身體驟然輕盈，躥蹦翻滾，在路旁的樹後隱住身形。

　　幾支箭矢射了過來，有的扎在地上，有的飛過頭頂，有一支射到了樹上，箭尾還嗡嗡作響，顯示著不小的力道。

　　李嶽身形一閃，再次持槍在手，依托著樹乾，向殘余的清兵再次射擊。

　　掃射變成了短點射，一個個清兵被擊落馬下，又有兩匹馬受傷倒地。其中一匹竟壓住了清兵的大腿，痛得清兵發出淒厲的慘嚎。

　　只剩下兩三個清兵的時候，他們已經絕望地放棄了抵抗，兜轉馬頭，向著來路逃竄。

　　噠噠！子彈離膛而出，一匹戰馬兩腿一屈，摔倒在地，馬上的清兵被甩了下來，在地上翻滾著，摔得一時爬不起來。

　　噠噠噠！李嶽再次扣動了板機，一個清軍斥候一頭栽下，戰馬卻繼續奮蹄狂奔，順著大路跑了下去。

　　噠噠噠！李嶽發出了最後一次射擊，遠處的戰馬一個前栽，把猝不及防的清兵甩了出去，摔在地上，揚起一片塵土。

　　這個家夥費力地爬起，踉踉蹌蹌地跑，顯得摔得發暈。

　　但馬蹄聲已經響了起來，李嶽的親兵們如狼似虎地衝了上去。

　　何大壯盯著如同醉漢般挪步的敵人，縱馬飛馳而至，臉上現出狠厲的冷笑。

　　……………

　　正在城中組織人員搬運物資，準備明天開拔的洪育鼇、郝搖旗、袁宗第等人，很快就接到了通知，急忙會合一起，商議這突發的軍情。

　　李嶽暫時沒有回來，在河北的營寨內暫離，準備抵擋一下可能很快便到的清軍。

　　何大壯則帶著手下，押著兩三個俘虜趕到城內，向洪育鼇等人匯報。

　　俘虜的口供已經問出，誰是前來追剿的清軍的主將，共有多少人馬，洪育鼇等人很快就知道了準確的情報。

　　郝搖旗的面色陰沉，說道:“五千清軍，還是真正的清軍。”

　　什麽叫真正的清軍，就是有一定的兵齡，比較死硬，也比較能打的那種。

　　象建始和施州衛的清兵，因為剛收降了很多明軍降兵，軍心不算穩定，戰力也是低下，就不是郝搖旗口中的真清軍。

　　盡管現在的明軍有近六千，可誰都心裡清楚，整合訓練的時間尚短，軍心也不算振作，戰力堪憂。

　　洪育鼇難看地咧了下嘴，說道:“後面還有數千，雖算不上是真清軍，可到底是人多勢眾。”

　　袁宗第對著何大壯問道:“李將軍怎麽沒一起回來，這些情報，想必他也知曉，可有什麽話帶回來?”

　　何大壯躬身答道:“回國公，李將軍有意帶人在官道埋伏，擊殺清軍的首腦將領。並請示諸位大人，能否全軍出動，與敵一戰。”

　　洪育鼇皺了皺眉，開口問道:“他要帶多少人設伏?”

　　何大壯答道:“多了容易暴露，將軍準備隻帶二十余人……”

　　“太少了。”郝搖旗立刻便打斷了何大壯，說道:“走吧，咱們去城外勸說李將軍，萬不可如此冒險。”

　　洪育鼇點了點頭，說道:“老夫與益國公同往，請靖國公組織部隊，準備迎戰。”

　　…………

　　突然逼近的清軍，讓李嶽也感到意外和吃驚。

　　急速地思索，他飛快地做出了決定，盡管有些倉促和冒險，但卻是盡快擺脫目前處境的最好辦法。

　　所以，他一邊讓何大壯回城報告，一邊派人召集部屬，趕來營寨布防。

　　為什麽如此急於作戰，李嶽自有自己的想法和顧慮。

　　就現在明軍的狀態，加上李嶽的發揮，以及清河與施州衛城的屏障，清軍來了就進攻，倒是不怎麽害怕。

　　李嶽怕的是清軍來了不進攻，只是扎營穩固。而雙方陷入對峙狀態，才是最棘手最致命的。

　　到那時，帶著兩三萬家眷、民伕的明軍，在敵人的虎視眈眈下，想走不敢走;想戰就要強攻敵人的營寨，即便獲勝，難度也不小，也肯定會增加更大的傷亡。

　　最主要的，施州衛不是能夠長期堅守，並作為穩固根據地的合適之地。清軍可以耗，等待四方援兵的到來;可明軍必須走，到清軍守衛空虛的後方折騰。

　　而為什麽要打重慶，正是李嶽要把那裡作為暫時的根據地，能安置家眷，並打出“三太子”的旗號，利用地利較長期地堅守。

　　經過這樣的考慮，李嶽才決心以最快的速度擊敗立足未穩的敵人。從而甩開包襖，迅速西進入川。

　　至於戰法，李嶽還是要采取擒賊先擒王的斬首戰術，老套卻實用。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失去主將的清軍未必是明軍的對手。

　　當然，這是有些冒險，有些不確定因素。這支整合訓練都不充分的部隊，能否不掉鏈子，李嶽也有些拿捏不準。

　　時間不大，洪育鼇、郝搖旗隻帶了少量護衛，便匆匆趕來，在營寨中找到了李嶽。

　　“李將軍，萬不可輕身冒險啊！”洪育鼇見到李嶽，便急著勸說道:“敵軍勢大，如何迎敵，總要商議之後再決定。”

　　李嶽趕忙說道:“事態緊急，請部院和益國公聽末將的分析和想法……”

　　目前的形勢， 洪育鼇、郝搖旗等人自是明白。

　　雖然從巫山、建始，再到施州衛，已是三戰三勝。但也不過是在數縣之地遊蕩，只打下了縣城，根本談不上什麽穩固地佔領。

　　而放眼周邊，可謂四處皆敵，明軍就如同蜘蛛網中的獵物。與茅麓山李來亨所部相比，處境並不見得更好，只是還沒被清軍盯住、圍困而已。

　　要想生存，要想牽製茅麓山清軍，明軍就必須動起來，絕不能在不適合長期堅守的地方耗費時間。

　　就象茅麓山，險要是沒得說，但太過狹窄，不能自給自足，被清軍圍住，不攻自敗。

　　這支明軍也是如此，背著家眷、民伕這個大包袱，哪有與清軍對峙的資本?

　　哪怕清軍不進攻，只是不遠不近地跟著，也足以使明軍難以展開行動，最後被拖疲拖垮。

　　“趁著敵軍立足未穩，我軍集中全力，予以迎頭痛擊，從而能繼續按計劃行進，才是最為可行的策略。”李嶽沉著冷靜地分析完，最終下了結論。

　　洪育鼇和郝搖旗對視一眼，雖然對李嶽的分析十分讚同，但對與清軍正面對決，還是心有疑慮。

　　李嶽見狀，又補充道:“二位大人，如果清軍主將陣亡，我軍勝算幾何?”

　　洪育鼇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看郝搖旗，比較保守地說道:“應是超過五成。”

　　郝搖旗想了想，說道:“某家覺得應在六成以上。”

　　“有超過半數的勝算，那打這一仗又如何?”李嶽說道:“是掌握主動，還是被動迎戰，兩位大人請做決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