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盛蒗皺了下眉頭，但隨即露出笑容，有些勉強。因為只是拱手相見，這與禮不合。

　　洪育鼇倒是沒啥反應，笑著頜首，似乎很是讚賞。

　　郝搖旗和袁宗第則要熱情得多，不僅不計較禮數問題，還伸手虛扶，連說“免禮”，又馬上向李嶽表示了感謝。

　　“本屬明軍，互相扶持、並肩作戰乃是應有之義。”李嶽謙遜道:“末將只是一人，略獻微薄之力，功勞大的還是國公的舊部。”

　　“哈哈，不說這些虛話，功大功小，明眼人都看得清楚明白。”袁宗第笑了笑，便正色說道:“目下雖然獲勝，但形勢危如累卵，商議下一步行止方是緊急。”

　　郝搖旗一邊讓著朱盛蒗和洪育鼇落座，一邊說道:“正是如此。茅麓山被圍，臨國公派李將軍突圍而出，必是有所計劃，我等竭盡全力，拚了這條性命就是。”

　　李嶽垂下眼瞼，現出猶豫之色。

　　“李將軍請坐。”洪育鼇伸手示意，和顏說道:“現在雖兵力單薄，然我等絕不能坐視臨國公孤軍作戰。是在外行騷擾誘敵之計，還是前往茅麓山解圍，臨國公是如何籌謀的，可盡管告之。”

　　李嶽抿了下嘴角，還是沒有說話，卻是緩緩坐下，又沉默了半晌，才說出一句令人大吃一驚的話，“某並不是臨國公手下，亦不是臨國公所派。”

　　眾人以為聽差了，怔愣著眨巴著眼睛，然後面面相覷。

　　“李，李將軍——”郝搖旗瞪大眼睛望向李嶽，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那你，你是……”他都不知道說什麽詞才合適。

　　李嶽抬起頭，目光在四人臉上掃視而過，沉聲道:“在下本是這巫山縣人氏，被清軍強征為民伕，前往茅麓山運糧。”

　　停頓了一下，李嶽淡淡一笑，說道:“因為機緣巧合，在下在茅麓山遇到了一位對大明忠貞不渝的奇士。知道了天大的秘辛，也得授殺敵神器，更身負奇士臨終所托。為存續興複大明之火種，為保大陸最後一片衣冠之地，在下才一路殺來。而能救出諸位，卻也是十分僥幸。”

　　洪育鼇等人都皺緊了眉頭，目光移注在李嶽身上。這個說辭與他們所接收到的信息相差太大，一時難以消化。

　　“敢問，能否說得詳細一些。”袁宗第也不知道現在該如何稱呼，但能夠確定的是李嶽是友非敵。

　　李嶽點了點頭，說道:“諸位不問，在下也要合盤托出。以後是並肩作戰，還是分道揚鑣，總要讓諸位心裡明白。”

　　隨著李嶽的講述，四人臉色變幻，表情屢變，都不約而同地邊聽邊沉思，邊聽邊判斷。

　　在李嶽口中的那位奇士姓王，已是年近花甲，乃是從江南潛來聯絡十三家義軍的。只是來得晚了，十三家或降或敗，只剩下李來享孤軍困守茅麓山。

　　老王在茅麓山四處隱藏觀察，見清軍勢大，他一個人再有能耐也難以解圍。

　　而因為年紀大，又風餐露宿地在山林間潛行，老王身染重病，在臨終之際正好碰到了李嶽。

　　為了死後不至湮沒興複大明的希望，為了殺敵神器不致失傳，老王便都傳給了李嶽，使一個民伕完成了青銅到王者的神速升級。

　　這些還不算是最令人震驚的，李嶽最後說出的秘辛，才真正地讓人能驚跳而起。

　　“什麽?是朱三太子派來的。”洪育鼇身子向前一探，手把胡子揪掉幾根，桌上的水碗也打翻了，卻渾然不覺，滿臉驚愕地望著李嶽。

　　“這，

這不太可能吧?”東安王朱盛蒗說話都結巴了，滿臉的不可思議。　　郝搖旗和袁宗第也很失態，可還沒那麽大呼小叫，卻是目光咄咄地盯著李嶽。

　　“說是朱三太子並不確切。”李嶽神色自若地說道:“世上唯一所存的烈皇之子，乃是皇四子永王殿下朱慈炤。”

　　“當年大順軍撤離北京時，永王殿下隨大順軍一毛姓將領逃至河南。後兩人失散，永王殿下幾經流浪飄泊，幸屢遇貴人，方幸活於世，藏於民間。”

　　說到這裡，李嶽伸手入懷，用意識取出龍紋匕首，取出遍示眾人，緩緩說道:“詳細的情形，比如永王殿下現在哪裡，改成何名，恕在下不能細說。此乃永王殿下隨身所攜之物，請諸位驗看。”

　　龍紋匕首，浮雕銅鞘，後世的仿製品，在當時也是做工精湛。那材質工藝，在古代也是極難造出的。

　　而且， 在座的這四人或是距離甲申之變的時間久遠，或是當時並不身處高位，難以接觸到更多的機密。

　　比如洪育鼇和東安王朱盛蒗，一個是唐王入福建時的諸生，一個是遠室藩王，這輩子連北京都沒去過。

　　而袁宗第當時正和劉體純部在湖北和河南作戰，穩定大順政權對湖北四府和河南地區的統治，根本沒入北京。

　　郝搖旗倒是隨大順軍主力進北京了，但地位不顯，對崇禎幾子的情況，並不知曉。

　　何況，李嶽說得並不虛假。永王朱慈炤確實存於世上，且活了七十五歲，直到康熙四十七年才被清廷捕獲殺害。

　　諸人小心翼翼地驗看匕首，哪裡能分辨出真假，只看龍紋，便差不多能斷定是皇家之物。

　　好半晌，眾人都默然不語。這個消息太過重大，信息量太多，而目前的形勢，也令人難以決抉。

　　最主要的是沒人敢輕易判斷真偽，洪育鼇是最希望此事為真的。自永歷被殺後，已無正統明室號召人心，他們也只能無奈地繼續維持著永歷的年號而已。

　　在難耐的靜寂和沉默中，李嶽收回了龍紋匕首，也不催促，就這麽等著眾人做出決定，或繼續開口詢問。

　　終於，郝搖旗最先開口了，沉聲說道:“當日撤離北京時，太子、定王、永王皆在。大王手下亦確有一姓毛的將領，某有些印象。至於這是否為皇家之物，某卻不知。”

　　東安王朱盛蒗見眾人目光投注過來，不由得苦笑一下，說道:“本王雖未見過此物，但覺得非皇家不敢製造，更不敢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