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李嶽無奈地發現，他編的說辭只能用一句“說來話長”來起始，長篇大論顯然是不合適的，也不是說給這幫人聽的。

　　好吧，那就簡單點，用事實來說話。殺了這麽多清兵，就算是還心存疑慮，也能打消大半，也是成功。

　　“我是從茅麓山化裝突圍出來的。”李嶽把長槍往地上一拄，沉聲說道:“臨國公率部還在與清軍激戰，依靠險要的山勢地形，清兵雖眾，也尚能堅持數月之久。”

　　囚犯們互相瞅了瞅，表情各異，又把目光移到李嶽身上，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李嶽沉吟了一下，說道:“在突圍途中，我與部下失散，隻好瞎走亂撞，可也尋機殺死殺傷了數百清兵。”

　　“將軍勇武，小的們剛才已親眼得見。”一個大漢忍痛站起，臉上帶著傷，流著血，正是那個跳起來反抗的漢子。

　　李嶽點了下頭，對這個恭維不以為意，繼續說道:“縱是單人獨騎，在下也要在外圍給清軍製造點麻煩，為臨國公減輕壓力。大不了，一死而已。”

　　停頓了一下，他掃視著囚犯俘虜，面色變得嚴肅，說道:“你們呢，願意與我一道，與清軍繼續戰鬥嗎?”

　　說著，他伸手向遠方一指，朗聲道:“十幾裡外的高橋鎮，還關押著三百多和你們一樣的人，你們願意和我去救他們嗎?”

　　短暫的安靜之後，在李嶽的注視下，那個漢子率先叫道:“小的馬三寶，願意隨將軍去殺清兵。一死而已，還有什麽怕的。”

　　“小的願意。”

　　“小的也願意。”

　　…………

　　有人帶頭，這些俘虜或是懾於李嶽的勇悍凶狠，或是激於被虐待的憤怒，或是要搭救袍澤的心理，紛紛叫了起來，表示願意跟著李嶽。

　　李嶽露出欣慰的笑容，拔出腿上的匕首先給馬三寶割斷了手上的繩索，並把匕首交到他手，說道:“先給大家松綁，然後去那邊吃飯。休息一下，咱們就要出發，盡快趕到高橋鎮，打清兵一個措手不及。”

　　“小的遵令。”馬三寶恭敬地行了個明軍軍禮，轉身去給別人松綁。

　　李嶽轉身離開，等他騎馬回來時，這些被解救的人已經圍著清兵做飯的火堆和鍋，等著開吃了。

　　盡管嘴上答應得好，李嶽卻知道有些人肯定不是出於真心。他離開這麽一會兒，也是故意的。三心二意、貪生怕死的想走就走，帶著他們行動，說不定會壞事。

　　只是，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只有幾個家夥溜走了，大部分人都聽從了他剛才的命令，聽從了馬三寶的吩咐和安排。

　　“將軍，您怎麽稱呼?”馬三寶搜集了一些刀槍，來到李嶽跟前，施禮問道。

　　李嶽笑了笑，說道:“我姓李，綽號殺神李。”

　　馬三寶沒有細問名字，豎起大拇指點讚一個，由衷地說道:“殺神李這個綽號太稱將軍了，小的從來沒看見過一個人能乾掉這麽多敵人的。”

　　沒文化不是，應該說名至實歸，有萬夫不擋之勇。

　　李嶽對馬三寶這大白話只能抱以微笑，說道:“依你看，這些人都帶上嗎，連女人和老人也不扔下?”

　　馬三寶眨了下眼睛，說道:“將軍嫌他們累贅?可他們是袍澤的眷屬啊，扔下他們，怕是活不下去吧?”

　　李嶽沉吟了一下，說道:“那便帶上他們，等有了安全所在再安置。嗯，你去把他們組織起來，選幾個頭兒，再分成兩個隊，一個是能打仗的，

一個算是後勤輜重隊。”　　馬三寶掩飾不住的喜悅，躬身道:“是，小的這就去。”

　　“還有——”李嶽伸手叫住了馬三寶，指了指周圍清兵的屍體，說道:“把他們的衣服扒下來，給大家換上。這叫化裝，咱們要偷襲高橋鎮，必須這樣。”

　　馬三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領命而去。

　　李嶽看著馬三寶離去的背影，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這些人能帶起來嗎?對偷襲高橋鎮又能起多大作用?是助力還是累贅，說不清楚啊！

　　……………

　　小小巫山縣，雲峰密似麻。天寬才一線，地仄控三巴……瞿塘天下險，莫更說褒斜。

　　巫山地處長江三峽之中，縣城面江背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

　　正因為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李國英率領四川清軍擊敗大昌的袁宗第和大寧的賀道寧後，便把此地作為繼續進剿的基地，並在城下挫敗了十三家聯軍的反攻。

　　此時，江面上船隻密布，載兵裝糧後便紛紛揚帆向東駛去。

　　四川總督李國英立於巫山城頭，望著遠方的大江和絡繹不絕的船隻，捋著胡須，面色顯得凝重嚴肅。

　　提督鄭蛟麟走上城頭，快步而來，施禮道:“總督大人，卑職馬上便要登船出發，請大人訓示。”

　　李國英轉過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鄭提督久經沙場，經驗豐富。闖逆隻余李來亨，困守於彈丸之地，又豈有翻覆之理?”

　　鄭蛟麟笑著點頭，說道:“四方大軍雲集，李逆不過是負隅頑抗、苟延殘喘而已。卑職率軍抵達茅麓山後，與靖西將軍合兵一處，或可一鼓而破敵軍。”

　　李國英立刻皺起眉頭，擺手道:“不可倉促進攻，此必須牢記。茅麓山地勢險要，強攻必然死傷慘重，此已有前事可鑒。”

　　靖西將軍穆裡瑪攻山失利，傷亡慘重，這在谘文裡已有敘述。李國英雖未親臨茅麓山，卻也從谘文裡看出一二。

　　“那——”鄭蛟麟有些為難地說道:“若是靖西將軍命卑職率軍進攻呢?”

　　李國英沉吟了一下，說道:“督師圖文襄公海深謀遠慮，已統楚師前往。本督亦將於明日出發，待觀察地形後，方能制定攻山計劃，你也不用為難。”

　　停頓了下，李國英又補充道:“本督已派人向施州衛、大昌、大寧等地傳令，歸降的俘虜盡快結束整編，轉進茅麓山增援。待他們到達，再大舉進攻不遲。”

　　消耗俘虜嘛，這些人當然是現成的炮灰。鄭蛟麟這才放下心來，躬身領命，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