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衛軒含蓄的笑容,柳夢鶴總感覺自己被他坑了,雖然知道衛軒的計劃跟王沁有關,但聰明如柳夢鶴也根本猜不出衛軒的計劃。
柳夢鶴一大把年紀了,但像這樣糊裡糊塗地幫人做事,絕對是第一次,他心裡很不舒服,
可他仔細想想,衛軒這個孫胥是半拐半騙來的,必須穩住他,如果真的按照衛軒所說,只是請王沁來南溪縣,不過是個順帶的事,壓根算不上什麽。
但是,他心裡總是覺得不太踏實,雖說他看不透衛軒,但是以他對衛軒的了解,這小子忒壞,就怕事情沒這麽簡單。
“那個……爺丈大人,時候不早了,孫胥就不打擾了,告辭。”衛軒長身一揖,轉身就走。
柳夢鶴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搖頭輕歎:“這絕對是一個過河拆橋,提起褲子不認人的主,唉……真替凝兒擔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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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軒回到家中,剛進門,李青便迎了上來:“大人,這麽晚你去哪兒了?”
“去找柳老爺了。”衛軒笑了笑,道,“放心,張猛跟著我呢。”
說罷往內院走去。
李青快步跟了上去,小聲問:“這麽晚去找柳老爺,是不是有什麽大事?”
“是大事。”衛軒點頭,“上次不是說過嗎,借力打力,我方才就是去借力去了。”
“借到了嗎?”
正好他們來到了書房前,便進了書房,進去後,衛軒關上門,道:“借到了,他已經答應了。”
“答應什麽?”李青道,“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什麽計劃,你隻說了借力而已。”
衛軒道:“根據長寧縣的密探傳來的消息,萬土司和王土司一直相安無事,交集也不多,不過……萬土司的孫子萬歸林很喜歡王土司的小女兒王沁。”
李青愣愣地望著衛軒:“所以呢?”
衛軒挑眉笑起來:“所以我就想啊,如果龍向峰的兒子龍天賜也喜歡上著王沁,甚至不只是喜歡這麽簡單,比如……讓龍天賜和王沁定下婚事,你說說,萬歸林會不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聽說那個萬歸林可是個暴脾氣。”
李青聞言頓時雙眼一亮,饒有興致道:“如果真這樣,那一定很好玩,只不過……王土司的女兒遠在長寧,龍天賜就算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那也夠不著啊。”
衛軒繼續笑道:“所以我要做月老,給他們牽線搭橋啊,當然啦,以我的能力,我是夠不著王土司的,所以我需要借力,找柳老爺借力,他跟王土司熟絡,一封書信就能請來王土司,而且還把王沁給帶到南溪縣來,只要王沁來了南溪縣,我就有機會牽線搭橋了,長寧縣那邊,我已經安排了人,只要這邊準備好了,立刻就讓長寧那邊的密探把消息告訴萬歸林,以萬歸林的暴躁性子,心愛的女人被搶,肯定會來找龍天賜麻煩的,到時候我們就渾水摸魚,把他們的矛盾激化,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
李青撓了撓頭,問道:“如何才能不可開交?龍天賜和萬歸林怎麽說也是兄弟,萬歸林還能對他下狠手不成?”
“會。”衛軒一臉奸詐笑容,道,“萬歸林和龍天賜都是無法無天的紈絝子弟,這樣的人,只要一發起怒來,根本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只要稍微煽點風,絕對會做出自己無法想象的事來,而且,據我所知,龍天賜和萬歸林的關系並不怎麽友好,每次龍天賜去萬土司家,
萬歸林都不怎麽待見龍天賜,見面就吵,甚至還打過架。” 李青看他笑得那麽壞,不禁怎嘴歎道:“也不知這萬土司上輩子造了什麽孽,被你這樣算計,讓自己的孫子和外孫反目成仇。”
衛軒頓時冷笑起來:“他是這輩子造的孽,你以為那萬土司是什麽好鳥麽,他在長寧縣可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呢,光是因為兼並土地,就害得十幾個鄉紳家破人亡,直接和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加起來超過百人,我這樣弄他,真沒有一點愧疚感。”
李青聞言一陣沉默,過了許久,他不禁喟然歎道:“土司哪個能是善與之輩,我還是那句話,你這是在玩火,千萬要謹慎,別弄得玩火自焚。”
“放心。”衛軒淡笑點頭,“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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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由於今天完成了兩件大事,衛軒很開心,覺也睡得踏實。
隔日一早,衛軒便穿上常服前往縣衙,縣衙外圍著好多百姓,等著瞧熱鬧,今天可是張廣陵以及那五個捕快遊街斬首的日子。
此時此刻,張廣陵的家小正在牢中見張廣陵最後一面,依依惜別,張廣陵算是家中頂梁柱,忽然就要這麽走了,家人自然無法接受,哭哭啼啼。
張廣陵問他夫人:“夫人,家被抄了,你們現在住哪兒?”
他的夫人抹淚回答:“周大人連夜派人將我們送出了城,住在在城西的一個小院子裡。”
“錢呢。”張廣陵趕忙問,“他答應我,只要我不攀咬他,他便會掏出一千兩安置你們,你拿到錢了嗎?”
他的夫人答道:“隻給了一百兩,他說以後每年給我們一百兩,十年加起來就是一千兩,十年後,咱們的兒女也長大成人了……”
“這狗官……”張廣陵無奈歎息,然而他毫無辦法,難道這個時候還去找周文宏理論一番嗎。
他又問他夫人:“你去找過龍老爺嗎?”
“別提他了。”他的夫人淒楚搖頭,“我連他家門都進不去,直接被趕走了,那些人凶得很,我若是不走,他們便要打我。”
張廣陵聞言不禁仰頭長歎,忽然覺得周文宏起碼還像個人,至於龍向峰,連人都不配做。
沒過多久,有獄吏過來催促:“好了,時辰到了,周大人在外面催了,張典史,準備上路吧。”
一聽此言,張廣陵的家小們頓時賣力嚎哭起來。
就在張廣陵妻兒老母的一片哭喊聲中,幾個獄吏將張廣陵和其他的五個犯事捕快押出了牢房,帶到大牢外,周文宏在外面等著,旁邊放著囚車。
六個犯人被裝入囚車,周文宏命陳捕頭驅趕囚車,帶著皂吏去前院候著,他去祭拜聖人,只要時辰一到,就出門遊街。
衛軒剛巧這個時候進縣衙,進來正好遇到陳捕頭,陳捕頭趕忙行禮:“衛大人,您來了?”
“嗯。”衛軒笑了笑,轉頭望向囚車裡的張廣陵。
張廣陵也看到了衛軒,頓時雙眼血紅,怒聲大吼,“衛軒,你這狗賊,你害我!我根本沒有殺良冒功!你害我,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衛軒走到他囚車前,冷笑道:“或許你真的沒有殺良冒功,但勾結山賊,荼毒百姓,好像也是死罪吧。”
張廣陵聞言愣住了,瞪大雙眼驚訝地望著衛軒,問道:“你怎麽知道的?周文宏告訴你的?”
衛軒挑眉道:“這很難猜嗎,其實當我剿匪失敗的時候,我就已經懷疑我們內部出現了奸細,我分析出三種可能,其中有一個可能就是有人將我的計劃泄露給了山賊,那時候我認為這種可能太微乎其微,沒想到啊……偏偏就是這個原因,這些年你欺上瞞下,與山賊還有龍向峰狼狽為奸,周文宏在上面撈大錢,你在下面撈小錢,若說周文宏是一個篩子,那你就是一個篦子,榨乾百姓的最後一點心血,根本不給百姓一點活路,你不要怨天尤人,當你踏上那條路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麽一天。”
張廣陵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他還能說什麽呢,誠如衛軒所言,他第一次行差踏錯的時候,心中格外惶恐,曾想象過自己會不會哪一天被推上刑場,只是他懷著僥幸心理,一路走來,越走越錯,越發不可回頭,終於來到了這萬丈深淵前。
衛軒這時又道:“不僅是你,還有某些人也是如此,他總有一天會和今天的你一樣,在囚車裡和我說話,趁著現在還有機會,你可以說點什麽有用的東西,也算是給自己的兒女積點殷德。”
張廣陵不屑地斜了他一樣,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不說也罷。”衛軒淡笑道,“不過你指望某些人替你照顧家小,怕是所托非人了。”
張廣陵聞言一臉震驚地望向衛軒,他感覺衛軒實在有點妖孽,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似的。
“看來被我說中了。”衛軒看到他驚訝的眼神,展顏一笑,笑得有點邪,只聽他緩緩,道,“罷了,我也不逼你了,此時此刻,其實你所說的已經無法作為證詞了,想要靠你攀咬,不太可能,不過我得提醒你,指望別人照顧你的家小,那是白指望。”
“我還有其他選擇嗎?”張廣陵咬了咬牙,滿面淒涼和絕望之色,道,“我就要死了……”
衛軒湊到他跟前,低聲道:“我知道你要死了,我也不會逼你攀咬周文宏,不過,我很想知道一件事,前任縣丞陸辰的死,是不是和周文宏有關。”
張廣陵聞言雙眸瞬間收縮,震驚之情溢於言表,他忽然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自己果然所托非人,衛軒實在太可怕了,居然連這個事都知道,此事十分隱秘,周文宏做得十分隱蔽,可還是被衛軒發現了,倘若衛軒破開了這個案子,就算周文宏有再大的靠山也是死定了,謀殺朝廷官員,那可是非常大的罪。
張廣陵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周文宏渾身劣跡斑斑,倒台恐怕是遲早的事,自己竟將家人交托於他……最重要的是,他現在終於看出來了,衛軒實在是不簡單,絕對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這樣的人,很可怕,估計要不了多久周文宏就要步自己後塵了。
一想到這裡,他心思飛轉,很快就做了決定,低聲答道:“此事我略知一二,我也確實留了個後手,你若是有能耐,找到我夫人丁氏,給她三千兩安家費用,她會將我留下的一條線索給你。”
衛軒點了點頭,退後兩步,朝他拱手,道:“張典史,一路走好,恕不遠送了。”說完便轉身朝儀門走去。
望著衛軒離開的背影,張廣陵心中思緒萬千,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錯是對,但他已經那麽做了,到了這一刻,他竟然有松一口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