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二字,自古便有之,可不是後世人所發明創造。
別看三國時人才輩出,爾虞我詐的爭鬥不休,但是對於誠信二字,還是很講究。
官場上的事且不去說了。
這商人雖常被人奸商奸商的呼來喚去,可但凡是有些身家,特別是如甄家這樣有二百年歷史的老字號而言,誠信卻是更加的講究,甚至比之名士文人更甚之。
講究的千金一諾,也無需什麽字據。
薰俷也不擔心這甄儼將來會有什麽反覆,這話出了口,就不再對此糾纏下去。
省下的也只是一些細節上的問題,到時候自有人會和甄家商議。
入十二月後,天氣開始好轉了!
一連幾天的紅日當空,氣溫雖然還是很低,很冷,可比之那滿天飛雪的陰霾(),心情卻好>:
一行車隊從中山國緩緩駛出,大迎風招展,彩旗飄揚。
這行車隊,大約有一千五百人左右。那大上書寫鬥大的‘袁’字,已經表明的身份。大下,一個青年興高采烈,身旁還有一名文士,低聲的和他交談著。
青年身高八尺,相貌端莊。
文士也是儀表堂堂,頜下黑須飄揚,頗具儒雅氣質。
兩人的身後,還跟著兩名武將。胯下馬,掌中刀,端的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在這四人不遠,是一輛輛車仗。
居中車輛旁。跟著一個二十二三歲的青年,相貌很文弱,卻是武將地打扮。
車簾挑開了一條縫,從車廂內傳來低低的柔弱聲音:“三哥,這麽做真的能成嗎?”
“妹子放心,父親已經有了妥善安排!”
“不是,我的意思是,父親既然已經答應下來,為什麽要反悔呢?”
“唉。你難道還看不開嘛?那袁家子根本就是為了謀取咱家的財產。你沒見那逢紀對父親說話時,何等囂張,好像咱們不是他袁家的親家,更像是奴仆一樣。”
車裡沉默了……
片刻後。那低柔好聽的聲音再次傳來,“既然父親已經有了決斷,小妹我就不再說了。只是此事可有把握?你看袁熙帶了這麽多兵馬,會不會過於冒險呢?”
青年說:“妹子。這個你不用操心,三哥向你保證,怎麽也不會讓你進那袁家受氣。”
“那就拜托三哥!”
低柔好聽的聲音,發出了一聲幽幽的歎息。
青年心裡一酸。雖隔著車簾,依舊能看到小妹那纖弱地身影。本應該是受萬般寵愛,如今卻……忠誠?甄家從來沒有向袁紹表示過。我們隻忠誠於我們自己。
希望那虎狼之將。名不虛傳吧。
這青年。名叫甄,是甄家的幼子。極受甄逸的寵愛。而車中的女子,正是甄家地幼女,甄洛。遠處大之下的青年男子,卻是袁紹的次子袁熙。這袁熙,字顯奕。性情倒是很穩重,不過也非常的柔懦,袁紹對於這個兒子,不甚喜愛。
袁紹一共有四個兒子。
長子袁譚,字顯思,性情剛猛,不識曲直之道,袁紹也不甚喜愛。只是袁譚卻是嫡出長子,作為袁紹地繼承人也是名正言順。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可偏偏……
三子袁尚,為人機敏,頗為勇武,甚得袁紹喜愛。
加上袁尚的母親,是袁紹非常寵愛的小妾,故而對袁尚也就更多了幾分親近。
別看冀州現在一派祥和,可是袁譚和袁尚的爭鬥,已經非常激烈。
至於幼子袁買,年紀還太小,不可能參與這場爭鬥。而次子袁熙,和袁尚走地比較近。
和甄洛第一次相見,還是四年前。
當時袁熙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就懇求袁紹為他求親。
在這一點上,袁紹倒是沒有什麽推辭。本來也想著法子要吞並那甄家,結親倒是一個可以兵不刃血的好辦法。所以,也不管那甄逸是否答應,親事就這麽定下。
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
甄家雖然有勢力,可終究比不得袁紹,只能答應下來。
如今,甄洛也已長大,正是帶回家中采摘的好年華。四年夙願,終於得到了回報,於袁熙而言,自然是心情大好。至於逢紀和甄逸說了什麽,卻是另當別論。
世家子隻重利益,難有真正地婚配。
似袁熙這般,即娶來了心愛地女子,又能為家族出力,兩全齊美,何樂而不為?
都說甄家女有福氣,有貴人相。
袁熙現在相信了……至少從他和甄洛定親以後,父親對自己顯然親近了不少,許多事情都由他出面,算是委以重任。而袁熙在此之前,也一直做地非常出色。
“元圖先生,前面就是普陽亭,這積雪厚重,道路難行,不如今晚就在普陽亭落腳?”
這普陽亭,是靠近下曲陽的一個地方。
走了大半天,軍士和馬匹都顯得有些疲乏,袁熙忍不住詢問逢紀,想要休整一下。
袁家地四個兒子當中,拋開袁買太小不說,這袁熙的確是有些柔懦。
說的再直白一點,就是個爛好人。
逢紀對此很看不上眼,如果不是袁紹的命令,他絕不會跟隨袁熙一起上路。
眉頭一蹙,逢紀道:“二公子,主公
望眼欲穿,咱們怕是不好在路上耽擱太久。過普陽是下曲陽。依我看,咱們不如趕一程,在下曲陽落腳。”
“唔,這樣子啊……也行!”
袁熙是個沒主意的人,逢紀這麽一說。他就答應下來。
若是換成了袁譚或者袁尚,鐵定不會理睬逢紀地這番話語,該幹什麽,就幹什麽。
逢紀心裡歎了口氣,這位二公子啊,可真的是……
你哪怕和我爭辯一下也行啊。可你這個樣子,就算是主公想委以重任,怕也困難。
想到這裡,逢紀搖了搖頭。
車馬繼續行進。不知不覺,已經過了普陽亭。此時,正是黃昏,斜陽夕照。在大地上留下一片殘紅。過普陽亭後,有一片丘陵,卻是數十裡不見人煙的荒地。
車馬緩緩行進,碾著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息。
袁熙想要去車仗邊上安慰一下車中的嬌妻,可是卻被逢紀所阻攔,最終打消了念頭。
天漸漸的黑了!
逢紀的心裡,突然間生出了一種不寧的感受。
他突然想起來日間甄逸那出乎尋常的熱情。一再挽留他們,直至辰時中才放行。
按道理說,那甄逸也不是個廢物。
自家主公打得是什麽主意。他難道看不出來?如果看出來了。為何還會如此熱情?如果不是日間甄逸地拖延。只怕這個時候,這一行車隊。已經到了下曲陽。
難道說……
逢紀突然打了一個寒蟬。
不過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甄逸不想活命了嗎?除非是瘋了,怎會做這種事?
“崔廣陶升!”
“末將在!”
一直跟隨在後面,腆胸疊肚擺了一路威風的兩名武將催馬上前,“祭酒大人有何吩咐?”
“你二人立刻派人前往下曲陽,命下曲陽令點備兵馬,前來迎接。”
“喏!”
有道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逢紀的心思也是屬於那種千回百轉,既然之前算計了甄家,那麽現在就更要防范。不管那甄家是什麽念頭,總之多一份小心最好,莫要因大意而折了威名。
袁熙卻是不解,“元圖先生,您這是……”
“二公子……”
逢紀開口想要解釋。可就在這時,原野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奇異的刺耳銳嘯。
鳴鏑,不好!
逢紀下意識地催馬想要行進,從道路兩邊,蓬蓬蓬,無數道人影從雪地之中竄出。這些人,清一色的黑色勁裝,外罩軟甲。臉上帶著漆黑如墨的金屬面具,一手持鋒利的寶劍,一手拿著小巧地弩機。戰馬受驚,希聿聿長嘶,把逢紀掀下了馬。
而另一邊,崔廣陶升二人正準備派人前往下曲陽,沒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驚變。
二人領著人催馬上前,卻聽到一陣人喊馬嘶。
黑夜中,在道路上突然出現了十余根絆馬索,當頭衝過去的騎軍被一下子掀翻。
弩機張開,鋼弩咻咻射出。
猝不及防的軍士被當場射殺了近百人。
逢紀淒聲喊叫:“抓住甄家子,抓住甄家子……”
袁熙這時候,還沒有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但下意識地發出命令,崔廣催馬向後面的車隊撲去。甄堯這時候,秀氣文弱的面容,卻露出了猙獰地笑意。
“甄家兒郎,阻住他們!”
聲音響起,在車隊四周地二百余名甄家家丁呼啦啦圍成了一個圈。
崔廣視若不見,揮刀將兩名家丁砍翻在地。正要繼續衝鋒,只聽身後馬車車廂轟地一聲巨響,車廂四分五裂,一個身高過丈的巨漢,手持刀盾從車上跳下來。
這巨漢,生地端的猙獰可怖。
手中的盾牌,用生鐵鑄造而成,有七八十斤的份量。
一手持式樣奇特的長刀。崔廣認得,那是漢安軍配備的製式漢安刀,刀口閃爍寒光。
巨漢一聲咆哮,朝著崔廣就衝了過來。
四五個士卒上前想要阻攔,卻被那巨漢揮起手中的巨盾,一下子砸飛了出去。
崔廣撥轉馬頭,朝巨漢衝去。
哪知那巨漢根本不去躲閃,呲牙一笑,大吼一聲,若同巨雷於天空中炸響。
迎著崔廣的馬就撞了過去。只聽蓬的一聲,近千斤重的戰馬撞在了巨盾之上,發出淒厲的長嘶。人馬相撞,那戰馬竟然被撞得骨斷筋折。這家夥還是個人嗎?
崔廣念頭剛起,眼前寒光一閃。
鋒利地漢安刀把崔廣劈成了兩半,鮮血合著那內髒,灑了一地。
“賊子,竟敢殺我兄弟!”
陶升一見崔廣被殺,眼睛都紅了。他和崔廣一同加入了袁紹軍,只不過崔廣的出身比他好,但是卻從沒有看不起他。相反,兩人在一起時。崔廣還很照顧陶升。
陶升催馬撲向了那巨漢。
巨漢長刀唰的一式秋風掃落葉,身體滴溜溜在原地一轉,七八個士卒被劈翻在地。大盾呼的揚起,巨漢掃清了身邊的士卒。猛然踏步騰空,招出烏雲蓋頂。
陶升嚇了一跳,舉刀相應。
哢嚓,鐺……
巨響聲傳來。也不知那巨漢的刀盾怎會有如此可怕的力道,不但砸斷了陶升的大刀,更連人帶馬,一起砸翻
中。陶升的腦袋。幾乎被這一擊砸進了腔子裡面。
四周盡是敵人,劍光吞吐,鋼弩飛射。
袁紹軍在毫無準備地情況下。被殺得無比淒慘。
逢紀也沒有想到。那往日裡有萬夫不擋之勇的崔廣陶升。竟然被人一個回合解決。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人名!
“二公子,快走……”
話音未落。一個勁裝青年殺開了一條血路,向逢紀撲去。雖有士卒阻攔,但那青年劍法卓絕,而且極為詭異。他的劍,不同於普通人的劍,奇長無比,足有五尺七寸。劍身呈現出弧形,不但能施展出劍招,還能做長刀之用,劈砍凶悍。
那些軍士手中地武器,根本擋不住弧月劍一擊。
厚重的鎧甲,被弧月劍上的鋸齒鎖住,一下子就被撕裂開來。逢紀轉身想跑,但被那青年盯住,又豈能輕易逃走。沒跑出兩步,一支弩箭就貫穿了逢紀的腿。
慘叫一聲,跌倒在血泊之中。
而在另一邊,袁熙帶著百余名親衛向前狂奔。
也難怪,後軍有一個好像妖怪似地巨漢瘋狂殺戮,至少有百余名士卒死在他地手上。
莫說袁熙膽小,任誰看見這狀況,怕也只有逃跑的心思。
跑出數百步,前方斜裡殺出一支人馬。人數也不算太多,不過七八十人,卻人手一支弩機,半蹲在雪地之中。為首一員大將,手持月牙戟,攔住了袁熙的去路。
“擋我者死!”
這時候,就算袁熙是個傻子,也知道這件事和甄家有關,那裡還顧得上車中美人?
催馬擰槍,向那武將衝去。
武將卻冷笑一聲,高舉起月牙戟,猛然向前方一指。七八十具弩機中,連珠噴射鋼弩。衝在最前面的袁熙,被瞬間打成了篩子一樣,連人帶馬,至少中了七八十支。
原以為,對方會和自己來一場勢均力敵地鬥將,卻沒有想到……
“元戎士,出擊!”
那武將揮起月牙戟,催馬衝入了敵軍之中。
元戎士並沒有騎馬,在雪地之中,騎馬反而非常的麻煩,倒不如步下作戰更爽利。
靴子上綁著麻繩,據說可以防滑。
一把把漢安刀切割撕裂開袁紹軍士的盔甲,血肉……毫不留情地奪走一條條性命。
三百技擊士,加上八十名元戎士!
此等戰力,絕不是普通地士兵能夠抵擋,更何況連兵器都比不上人家地精良。
戰鬥僅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就結束了!
逢紀在兩名技擊士地挾持下,被帶到了車隊跟前。
那巨漢,正是董俷。當日和甄儼談妥之後,他就隨著甄儼秘密抵達了中山國。
此前,他躲藏在車中。
對外宣稱,那車子裡是甄洛的嫁妝。
倒真的是嫁妝,不過卻是要人性命啊!逢紀凝視著董俷,“我知道你是誰!”
“那又如何?”
“關中如今四面楚歌,若閣下聰明,當知道識時務為俊傑這句話,難道你想和大將軍為敵嘛?”
大將軍,是指的袁紹。
李郭控制漢帝的時候,袁紹就已經自領大將軍,在冀州建立起一個小朝廷出來。
不過隨著曹操奉天子於許昌,正式奉袁紹為大將軍。
這看上去是示弱,可實際上呢,卻等於把袁紹納入了漢室麾下,取消了袁紹的小朝廷。雖然田豐等人不願意接受,卻也不得不承認,曹操這一手非常高明。
不管怎麽說,袁紹如今官拜大將軍,倒也頗為得意。
薰俷卻笑了起來,“你那大將軍,我不承認。我和袁家,早已成仇人,難道是現在才開始作對嘛?你袁家趁火打劫,我還沒有找他的麻煩。現在正好收回利息。”
逢紀還想再說話,但董俷卻無心和他糾纏下去。
朝著董鐵做了一個手勢,就見董鐵上前一步,弧月劍帶著一道寒光,逢紀人頭落地。
“三公子, 立刻收攏人馬,我們連夜動身……天亮之前,我們必需進入井山!”
“大都督放心,堯立刻安排!”
“記得把場面做的細致一些,莫要露出了馬腳。”
“喏!”
甄堯插手行禮,領命而去。
那甄洛乘坐的車輛,從戰鬥開始,就一直沒有發出聲息。直到此時,才傳來一聲歎息。
薰俷看了一眼那厚厚的車簾,也搖了搖頭,輕歎一聲。
“小鐵,去幫他一下,把戰場收拾的乾淨一些,我們一炷香之後,就啟程動身。”
薰鐵點了點頭,帶著技擊士走了。
薰俷抬起頭,仰望星空許久,突然間笑了起來:不知道那袁紹,會是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