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得並不好看，蒼老的面容就像是枯舊樹皮那樣堆疊在一起，笑聲背後藏著複雜的意味。

　有一分感慨，

　有一分震驚，

　又有一些得意。

　胖子隻覺得這笑聲有些頭皮發麻，那個和藹可親的老教授怎麽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哭吧，眼淚哭幹了就不會悲傷了。”老教授的眼睛中帶著無限的憐愛之情。

　可郭雲澤卻停止了哭泣，他瞪大了眼睛，失去平衡直直的向後倒去。

　鮮血汨汨不斷地從他胸口中湧出，像是綻開的紅色玫瑰。

　明明滿是淚水，

　他卻笑了出來，

　只是那笑容卻是如此的迷惘，

　又是何等的詭異。

　他無力地栽倒下去，

　一動也不動。

　刺入郭雲澤胸口的是一把利刃，而這把鋒利凶器正是虛接在老人的拐杖頂端。

　在他撲向老人懷抱的時候，那柄冒著寒光的鐵器就這麽深深的沒入了他的胸膛。

　“我知道你很好奇為什麽那麽一大群行軍蟻包圍了我，而我卻能安然無恙的從黑潮中離開。”老教授的聲音依舊慈愛。

　這話分明是對郭雲澤說的，卻不看他一眼。

　“別忘了那個行軍蟻的課題是我帶你做的，要論那些生物的習性，你怎麽會知道的比我多?行軍蟻的死亡漩渦，我親自做過實驗。”

　胖子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他沒想到他會如此狠辣的殺死自己多年如孩子一般的弟子。

　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寒而栗。

　娘咧！

　這糟老頭子壞的很！

　胖子聽說過死亡漩渦，成百上千的螞蟻組成一個死亡的怪圈，圍繞這個圈不停地旋轉，直到全部精疲力盡死亡。

　所有的行軍蟻都會跟著那隻帶隊的螞蟻前進，它們一路就沿著信息素痕跡緊緊跟隨。

　領頭的行軍蟻出了問題，形成了一個圈，於是所有的螞蟻都沿著圈行走，永遠停不下來，直至死亡。

　簡直就像是個輪回的惡毒詛咒！

　“為什麽這麽做?”胖子愣愣的說，“他可是……你最後的學生了。”

　聽到這話老教授的臉色沉了下去，蒼老的面容陰晴不定。

　“在這座公寓中，必須不停地奔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老教授神情淡淡地說，“進化生物學家利·范·瓦倫提出的紅皇后假說，要想變得更強，就必須不斷地進化，直至生命的終點。”

　“生命的終點不就是死亡麽?”胖子還在拖延時間。

　“不，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們之間只能活下來一個。”老教授微微顫抖，聲音有些激動，“人類進化的終點是一種全新的生命，我們把它稱之為神靈，這才是公寓的寶藏！”

　“就單單憑這些胡亂的猜測，你就忍心下得去手?”胖子有些難過。

　“這可不是我猜的。”老教授幽幽地說。

　“你撕了那本書！”胖子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想明白了，這是一個局，是一個驚天陰謀，那本名為《神靈殘卷》的古籍根本就不是殘篇，而是有人故意撕掉了其中最關鍵的幾頁！

　“我給過所有人機會的。”老教授歎了口氣，話語間滿是慈悲平和。

　“在進入公寓之前我就說過，想離開的人都可以走。你以為我想殺人嗎?他們兩個可都比我的孩子都要親。我本不想下手的，於是就打算詐死，等我來到王座面前的時候自然不需要親自動手。”

　“至於你?”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惡毒地嘶吼起來，“去死吧！覬覦神靈王座的人全都得死！”

　“你真是個冷血無情的瘋子！”胖子瞪圓了眼睛。

　“我知道你在拖延時間。”老教授忽然說。

　胖子微微一愣，沒想到居然被他發現了，再過幾分鍾他就能從大王烏賊的束縛中脫身而出。

　可他也有些疑惑，江醫生怎麽還不動手?

　該不會真的被手雷給炸出問題了吧?

　胖子還是有點心虛。

　“人呐，老了就總是愛說說閑話，於是就想找個人聊聊天。”老教授裝模作樣地張開雙臂，就像是擁抱整個世界。

　“這是新時代的到來，是神靈登基的時刻，而你有幸成為目睹這一切的觀眾，也有幸成為死在神靈手中的第一個凡人，這是何等榮耀啊！”

　老教授十分得意，手舞足蹈地歡呼著，他完全不在乎自己小人得志的模樣，因為下一刻他就會變成新的神靈，至高無上！

　他緩緩彎腰拾起地上的青銅面具，捧著面具的雙手微微顫抖起來，這些愚蠢的家夥永遠不可能知道，獲得面具的人才會擁有無限的力量與權利。

　“我的寵物，殺死這個胖子，用他的鮮血來祭祀我的成神之路。”老教授開始裝模作樣地學起鐵面人，仿佛這刻他已經成為新神。

　莊嚴蒼老的聲音在空闊的大廳中不斷回響，那隻大王烏賊居然真的聽從他的命令動了起來！

　老教授緩緩閉上眼坐在王座之上，靜靜等待著鮮血盛放的那刻，那時候他便帶上面具。

　超脫世俗，

　登基為神！

　可他沒有等到胖子的死亡，他閉上了眼，再沒有睜開。

　江白就站在老教授的身邊，但出手的卻不是他。

　大王烏賊的腕足將老教授撕成了兩截。

　神靈又怎麽不會給自己留下後手呢?

　那些覬覦王座的卑鄙小賊才是最令神靈厭惡的。

　青銅傳送門再次出現，江白和胖子走了出去。

　與此同時。

　大廳的門悄無聲息地消失了，這裡的空間也仿佛被剝離。

　璀璨的水晶燈突然熄滅。

　無邊的黑暗中一個人緩緩地爬了起來。

　像是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郭雲澤艱難地站起身，利刃刺穿了他的胸膛，按理說他絕無可能活著。

　但沒有人知道，

　他的心臟是在右邊。

　可以……

　成為神嗎?

　神靈的話一定有辦法救活你。

　他最終還是戴上了面具。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開學典禮上在他作為優秀志願者上台演講時，那番雄心壯志就已經撩動了某人的心。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在他雙排的那段時間，曾經有個人是真的想陪他玩一會遊戲。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在他一個人孤零零走在回寢室路上的時候，同樣有個孤零零的人在默默地關注著他。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是有人托他的室友讓他報名比賽的。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場比賽是她故意輸給他的，因為她的心早就輸了。

　“瑩瑩等我……”

　郭雲澤的聲音有些沙啞，

　就像是生鏽的鋸條劃擦在黑板上，

　令人頭皮發麻。

　“……上古有黑暗森林，人若在其中，宛如巨獸腹中行。唯有得圖者，方可出林。青石路，踏之入冥途，若行之，則見地獄，若入之，則永世輪回……”

　——《神靈殘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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