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傍晚,落日的余暉穠豔絢爛,金色的天光從他身後斜斜地灑了過來。
他背著光,整個人都浸潤在那片淺淺的光暈裡。
“蕭大人安好。”謝錦衣掀簾看著他,他依然是那個風度翩翩的蕭六郎,孤傲,冷漠,貴氣盎然。
“景王妃自大婚以來,連醫館也不去了,想必以後也不會再像之前一樣言之鑿鑿地救死扶傷了吧?”蕭恆翻身下馬,信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沉沉道,“昔日我待你的心意,你想也不想地拒了,我隻當你專心醫術,並無風月之念,卻不想你心儀的竟然是景王殿下,我原本以為你與別的女子不同,如今看來,終究是我錯了。”
即便是禦賜姻緣,她若是想拒,一樣能拒了的。
但是她沒有,反而風風光光地嫁進了景王府。
“蕭大人的確是錯了。”謝錦衣微微一笑,繼續道,“我身份卑微,若是長居深閨自然是嫁不到貴婿,只有拋頭露面立於人前,才能得償所願,如今我心願已了,自然不用再在醫館替人把脈看病,看人臉色,只是昔日我與大人並無半分糾葛,實在不知道大人何出此言?如今我與大人都是有夫有婦之人,這樣的話,切不可再說了。”
說著,她掩下車簾,把漫天霞光拒之車外。
她對蕭恆,半分私情都沒有,也不會在乎她在他心目中是個什麽樣的女人。
“王妃的確好眼光,他能給你的榮華富貴自是旁人所不能的。”蕭恆的聲音從車簾外傳進來,語氣冷冷冰冰,“如今又是軍功碩碩,待歸來更是貴不可言,聖恩如潮水,只是皇家男兒一向涼薄,景王妃好自為之,蕭家不日離京,你我就此別過。”
她救過他,也辜負了他。
從此當真是天各一方,形同路人。
“多謝蕭大人提醒。”謝錦衣心裡百味紛雜,“世事無常,禍福相依,還望大人珍重。”
隱在暗處的暗衛有些沉不住氣了。
光天化日之下,蕭恆攔住王妃的馬車問東問西的,他們要不要衝上去,把蕭恆揍一頓呢?
不行,此事得上報主子,若是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們該如何處理?
到底是揍還是不揍?
好在馬車徐徐前行。
留下蕭恆一個人在風中獨立,待馬車消失不見,蕭恆才上了馬,徐徐前行,身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襲來,福慶見了蕭恆,帶著哭腔道:“公子,大將軍他快不行了,夫人讓您趕緊回去。”
蕭恆迅速調轉馬頭,疾馳而去。
夜裡,謝錦衣坐在窗前提筆斟酌藥方,聽丁嬤嬤說,近日顯慶帝有些咳嗽,而且每年春日都會犯,說是從胎裡帶出來的弱症,太醫院也無濟於事。
並非是她要出這個風頭,而是她原本就是醫女,又是皇上的兒媳婦,於公於私,她都想親自送幾副藥到禦前,略表心意。
昔年顯慶帝在庫房出生,身份又是見不得光的。
境遇自然是淒慘無比。
“王妃,蕭大將軍半個時辰前,剛剛去了。”丁嬤嬤掀簾走進來,低聲道,“聽說蕭夫人請旨扶棺回西南老家平州,皇上已經準了,允許他們闔府離京,蕭大人自請丁憂守孝,一並離京,以後京城再無蕭家。”
“蕭大將軍是聰明人,如此便是最好的安排。”謝錦衣淡淡道,“沒有了蕭顯的蕭太后,便猶如沒了爪牙的老虎,想繼續興風作浪,得培養新的爪牙才行。”
若不是這些年蕭顯在西北屢立戰功,蕭太后也不會如此猖狂。
如今蕭顯沒了,蕭太后不會沒有下一步的打算,權力在手裡握久了,就不想放手了,越握越上癮。
“明威將軍深受太后信任,可不就是新的爪牙嗎?”丁嬤嬤意味深長道,“奴婢可是聽說,近來明威將軍夫人頻頻入宮,蕭太后對她很是倚重,宮中的賞賜流水般進了永安侯府,想必明威將軍一家很快會重新立府的。”
明威將軍?
謝錦衣冷笑。
徐慎行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比誰都清楚。
他也就會靠耍嘴皮子扮深情哄女人開心的本事,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他絕對是做不來的。
配好了藥,謝錦衣第二日就進了宮。
親自留下熬藥。
顯慶帝很是高興,又賞了她一盒首飾,金光閃閃的,謝錦衣有些哭笑不得,何公公悄聲道:“王妃有所不知,皇上賞您的這些首飾,都是當年魏皇后留下的首飾重新融了精製而成的,可見皇上對您有多疼愛,皇上待您,跟太子妃是一樣的,魏皇后留下的這些首飾,別人都是不許碰的,您記住,這些首飾可是不能賞人的。”
“多謝公公告知,臣妾定會好好珍藏,用心保管母后所留之物。”謝錦衣聞言,心裡一陣觸動,她也以為皇家男兒多涼薄,卻不想皇上跟先皇后卻是伉儷情深,魏皇后故去多年,皇上還用心保管她的首飾,不肯賞人,隻留給魏皇后所出的兩個皇子的王妃。
顯慶帝吃了藥,症狀減輕了不少。
飯量也跟著大增,喜得馮貴妃拉著謝錦衣的手一個勁地誇讚:“我早就跟皇上說,找你開幾劑方子試試,皇上總說你年輕,再怎麽醫術高超,也治不好陳年舊疾,之前你又病著,我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卻不想,你是個有心的孩子,剛剛康健,就主動進宮獻藥,有你在,我這顆心可算是松下來了。”
“娘娘謬讚,藥方雖然是我的,卻並非我一人之功,也多虧了太醫院的太醫院的太醫們給了我之前的醫案,我才有所了解,臨時調整了一兩味藥, 看起來效果好一些而已。”謝錦衣自是不願居功,謙和道,“若沒有太醫們的信任和幫助,我這藥也是不敢給皇上用的。”
縱然是皇上的兒媳婦,也不能私自給皇上用藥。
都是要經過太醫們審查的。
“你倒是謙虛。”馮貴妃笑笑,瞧著顯慶帝坐在案幾前打盹,便吩咐何公公安頓顯慶帝去偏殿小憩,才邀謝錦衣去疏桐宮喝茶,兩人盈盈落座,對著滿屋茶香,馮貴妃原本明豔動人的臉上瞬間落寞起來,對著窗外幽幽歎了口氣:“因為左硯堂之事,皇后一直備受冷落,皇上近來常常歇在疏桐宮,太后自然是看不慣,近來常常慫恿皇上從武將之家采選妃嬪入宮伴駕,皇上開始是拒絕的,後來不知道怎地又同意了……”
“娘娘不願意皇上采選妃嬪入宮?”話一出口,謝錦衣頓覺她問得很是不妥,馮貴妃是寵妃,當然不希望有新人入宮跟她平分春色,馮貴妃見她這樣說,苦笑道,“我一把年紀了,自然不是妒忌新人,而是太后所推薦的那些女子,都是太后的人,到時候,前朝后宮裡外呼應,那皇上還能聽到別的聲音嗎?”
謝錦衣默了默,低聲問道:“娘娘需要我做什麽?”
若不是想跟她聯手,馮貴妃肯定不會跟她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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