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龍牧江的源頭在秦地西南的無人之境內,青脊高原的腹地,與千聖雪山的交匯處,綿延數千裡流入東芻海,沿途風光無限。
這是一座無窮無盡的寶藏,沿岸百姓窮其一生的追求而不可得,而往往令人咂舌的財富通常伴隨著巨大的危機。水火無情,龍牧江有時靜若處子,有時卻又動若脫兔,假使這裡還未遭難,相信不久就會見到人煙,風寒固然對於唐渺而言並不可怕,但一直拖下去,到後面就算是神仙也難救了。
從龍牧江上來後,唐渺便開始忙活起來,撿拾枯枝敗葉燃燒生火,讓體溫迅速回升壓製風寒的侵襲。這在暮秋時節全身遭了水,體質稍弱點的便會大病一場,非常難受。許是很長時間沒有如此遭罪了,熟練的動作讓他仿佛回到了從前,意氣風發的少年獨自闖入秦地南疆,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參天古樹的陰影在狂囂,毒蛇猛獸蟄伏在叢林中,窺視著所有不懷敬畏之心的偷盜者。
艱難的生了火,夜幕便來臨了,在靠著龍牧江不算太遠的地方,耳邊隱約還有風浪的喧囂聲。
這是幻覺嗎?
唐渺的眼皮越來越重,目視著篝火的光暈,腦海中便是些許光怪陸離的畫面,有自己經歷過得,亦有聞所未聞的駭人畫面。
巍峨的皇宮,一道道血淋淋的溝壑,堆積成山的屍體……錯亂的記憶交叉重疊在一起逐漸將人吞噬。
“醒了,他醒了……嗬,土方子還真管用。”
尖細的嗓音讓人聽的格外刺耳,唐渺下意識的睜開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隙,全身軟綿無力。
他想要抬手卻發現根本無法做到,弄了半天也才是動了動手指,至少還能動,沒有到癱瘓的地步。
“這是哪裡?”
唐渺傾盡全力去思考,最後隻得出了一個令自己都驚愕不已的答案。身處何地無從得知,這無疑將自己的命交到了別人手中,這在他十余年的闖蕩江湖的生涯而言,稱之為最大的敗筆。
“小娃娃,你終於醒了。”
思索之際,唐渺的視線終於將目光所及的地方囊括其中,尖細嗓音來自一位佝僂著身子的老人家,眼眶深深凹陷,面若枯槁年過半百,卻是一位被生活折磨的不成人樣的窮苦人。
老人家一直衝著自己在笑,這笑聲讓自幼就戒備心極強的唐渺感到非常不真實,他移開了目光,愁雲慘淡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
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腳下是殘缺的石板磚,在距離他僅幾尺的地方,有五個白色方塊,是太陽光投射進來所形成的痕跡,他第一時間想到了地牢。唐渺估摸著也只有這樣的地方在大白天卻與黑夜無疑。借著此地唯一的光線,頭頂上的一排石窗也證實了他的猜想,唐渺艱難的偏頭,角落裡坐著一排圍觀的人,邋遢的樣子讓他不禁有些詫異。
這是被征做苦役了?
他收回了心思,回到正題上來,自己怎麽就來到了這裡,想必也只有這位與自己待在一起的老人家可以回答的上來。
“這是哪裡?”
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正常人的第一反應,老人家幾乎不用思考的回答道:“西離窯。”
“西離窯?”
唐渺搜腸刮肚一番,對此毫無印象。
“我記得我是在龍牧江附近……”
“七叔公,他腦子還沒壞掉。”
話音未落便被角落裡的一個聲音無情打斷了。
“呀,好的很,年輕人,你已經昏迷了三天,幸好我這糟老頭的土方子還算管用。”
這一晃就昏迷了三天,唐渺不免有些驚慌失措,他清晰的記得從龍牧江遊上岸之後偶感風寒不適,烤火取暖時意識逐漸昏迷
這太可怕了,唐渺實在沒想到自己的身體狀態已經差到了如此地步,忙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老人家,多謝救命之恩。”
老人家實誠的笑了笑,扭頭望向了黑暗的那群人,輕聲道:“你們都過來吧,他已經活了。”
“小娃娃,你先喝口水。”
他取過一邊的半個瓷碗,裡面盛著一丁點黃褐色的東西,不知道是茶還是別的什麽水。
唐渺的確渴的不行,一丁點水抿了一口就空了,這是餿了的茶,但並不影響他灌進肚子裡。
他不是個特別講究的人,毛茹飲血的人並不擅長拒絕,如果還有的話,唐渺仍想痛飲一番。
七叔公欣慰的接過唐渺遞過來的破碗, 招呼著其中一個骨瘦嶙峋的少年去取水了。
他們全都湊了過來,惡臭熏天,邋遢的樣子與乞丐無異,像是被囚禁了很長一段時間,雙眼空洞無神,只剩一具即將腐化的軀殼。
唐渺見識過這樣的地方,大戶人家設立的私牢數不勝數,而這些人往往都是窮苦百姓出身,沒有人是心甘情願的做苦役。
“小娃娃,你叫什麽,怎麽被他們給捉到了?”
“汝天。”
這是鬼三千的真名,他開口道,順便用手在石板磚上比劃了一番,七叔公顯然識字,只見他點頭一番,歎道:“小天啊,你被關進來時就已經是奄奄一息了,這群畜生,他們還打算那你的屍體去還換錢呢。”
唐渺鎮定的皺了皺眉,這不是他王婆賣瓜,自賣自誇,重金懸賞他屍體的人不計其數,那可真是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但顯然西離窯的人並不認識自己,所以更不會拿著一具普通的書生屍體去換榮華富貴了,沒人會相信。
“在下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無功名在身且不會武功並非江湖中人,何故要用小生的屍體去還錢呢?”
“小娃娃你是有所不知呐,他們隻圖你的屍體,不要你的功名,也不要你的其他東西,充數即可。”
“噢,可恨……人心不古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