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暴的劍氣將大片綠竹撕成了竹簽,如滿天飛雨般散開。
風一吹,一股霜寒之氣將火把給吹熄了。
不遠處,陣陣慘叫聲此起彼伏飄蕩開來。
“啊~~”
與此同時,伴隨著大量濃鬱的血腥味,充斥在白霧彌漫的墨竹林中。
“何人在此,出來。”
清綰低喝了一聲,單手扣劍,身子立得筆直。
深夜的竹林內寒氣十足,舉目望去,四下皆是一片漆黑。
“我說幾位,你們不打算逃,也不想出來,莫不是怕了?”
唐渺心一沉,扔掉了手中的火把,盡全力的運轉起引氣洞察術來。
在無限的黑暗中,一絲喘息都能夠清晰的捕捉到,然而方才清綰那一擊秒殺了數人,飄蕩開來的血腥味嚴重影響了引氣洞察術的判斷。
他往前走了幾步,凝神細望。
墨竹林內的翠竹生長旺盛,周身都是密挨密的翠竹,極其規律的排列著,看樣子好似無形中劃分了幾個區域,加上晚間溫度驟降,彌漫了大量的白霧,夜色籠罩下,鬼影暗生,構成了極好的遮擋物。
但同樣,即便有白霧以及無數的鬼影遮擋,不過腳下的雜物叢生,方才擊落的斷竹散落的到處都是、層層掩埋的竹葉,凡是挪動腳步都能被準確的捕捉到,這也是他們既不想出來,也不敢離開的原因。
豆大的汗珠順著逐漸扭曲的臉龐落下,他蜷縮在一處小土坡的反斜後面,半眨了一番眼睛,汗珠抹過眼梢,頓感覺一陣莫名燒癢,內心問候了一遍黑衣人的全家,“這他娘的上當了,公輸家怎麽會有如此厲害的劍客?”
“頭,要不要...”
“噓,別出聲。”
那人回過神來,陡然大驚失色,立馬縮了縮脖子,刹那間只見一道血光如潮水般襲來,掠過他的頭頂,抹過方才說話之人的頸脖。
鮮血噴湧間,便已是人頭落地。
那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處,頓時間面如死灰,一雙眼睛睜的同牛眼般大小,他的目光略顯呆滯的看著“悶聲”倒地的半截屍體,內心砰砰直跳,一直默數著腳步,不斷地蓄力。刹那間兩臂膀猛地一抖,狠狠的襲向了身後的土丘。
松垮的土丘瞬間爆炸開來,迸射而出的泥土散落的到處都是。
“走。”
然而就在此時,他低喝一聲道。
那人看準時機邁開步子,一躍數丈的距離,直撲入了茂密的竹林內,揮刀一陣猛砍,硬生生的開辟出一條生路來。
說話間,人影閃動,往四面八方逃躥。
整個竹林頓時間熱鬧起來。
“走?你們不是在等我們嗎,為何這就要走?”
清綰稍一抬袖擋住迸射的泥土,只見這些人已是自亂陣腳,便了大敵如前的緊迫感,反而多了一絲玩味之意,索性眯起了眼睛。
她左手把著劍鞘,另一手漫不經心的搭在劍柄上,身處白霧中,好似踏雲疾行,整個人在半空中飄蕩,原本幾丈的距離,一閃就落在了那人身後。
那人沒有說話,心中早已是驚濤駭浪。
“站住!”
清綰低喝一聲,飛射間,令人眼花繚亂的血光勢如破竹的衝來。
“糟糕。”
那人低吼一聲,俯身一個翻滾直撲向另一邊空地上,抬手拍斷了某件物品。“哢嚓”一聲脆響,他冷笑幾聲,再次俯身的瞬間,往後偷瞄了幾眼,只見原本的地面上鋪滿了厚厚幾層的竹葉中,忽的彈射起來一個巨大的黑影,直擊清綰手中揮舞的血光而去。
那巨大的黑影忽然就是失去掌控的屍傀熊壯。
九陵劍劍刃鋒利,削鐵如泥,若是落在熊壯身上後果不堪設想。
唐渺一下子哽咽了,喉嚨裡仿佛有一團粘稠的血液堵住,難以開口。
還沒等他發話,清綰倒是已經意識到了不妙,趕緊調整了方向,數道劍光貼過熊壯的身子掠向不遠處的竹林;而後緊接著她飛踹一腳,試要將其移開,但是熊壯體型壯碩,彈射而來的力道非常之大,清綰一腳躥在他身上,不僅沒有撼動半分,反倒是自己一個踉蹌,借力反彈回去。
一個措不及防,清綰整個人便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倒飛了出去。
見狀,唐渺一點心思都沒了。
他左右一瞧,兩下的功夫蹬著翠竹,一個探手從半空中將清綰給接了過來。
然落下的時候,輕柔的動作令兩人都不免有些震驚。
原地轉了兩圈方才穩住身形,四目相對,內心不免五味雜陳。
“小心。”
刹那間,不知從何處又冒出一聲驚叫。
唐渺抽身回望,原是那沒有被清綰撼動半分的熊壯緊追著倒飛出去的清綰而來,他微微皺眉,方也想要一踹上去,目光稍有一滯隻得作罷,趕緊後撤,一步兩步而後一躍到數丈之外。
僵硬的屍傀重重的落在地面上,猛地震動了一下,揚起了大量的竹葉。
紛紛落下間,清綰已然已經恢復了正常。
“放我下來。”
唐渺尷尬的摸了摸腦袋,動作甚是輕柔。
“兩位沒事吧?”
那清脆的聲音接著傳來,唐渺微微一愣,隨即循聲望去。
只見那不遠處,欲要逃走的那人已經被止住了,樹根壓下來的翠竹如囚籠般架在了此人的脖子上,余下人寒蟬若禁,皆是不敢移動腳步。
“你又是何人?”
清綰恢復了尖酸刻薄的老嫗腔調,脾氣甚是火爆,她隔空與之對望了幾分,警惕的問道。
“修竹。”
唐渺去尋屍傀熊壯,他擺開架勢整個人完全趴在地上,腦袋已經是被竹葉覆蓋,光是看後背,唐渺心裡直發涼,已經是滿目瘡痍,到處都是窟窿。
他這才注意到,熊壯的右臂早已經是不翼而飛。
唐渺瞳孔驟縮,心中的熊熊烈火劇烈的燃燒起來。
他飛身落到了那人的身側,抄起右掌,道道青色虛影浮現,不由分說的朝著那人的天靈蓋落下,“死吧。”
“救命...救命...三王爺,救命,小的不想死啊。”
這一聲救命非常刺耳,唐渺心裡疙瘩了一下,根本來不及多想,手中的動作卻一點也不遲鈍,青色虛影聲勢浩大,如一座巨山壓下。
“前輩,手下留情。”
修竹明眸一張,話音落下的同時,右手一抖,從袖裡射出了一個鐵盒。
鐵盒飛旋到那人的頭頂之上,一下子組成了一張方形盾牌,全方位的護住了那被竹籠囚禁之人。
“墨千曲?”
見狀,唐渺眉頭微顫,撤去了大半的功力。
掌印落下之後,發出一聲悶響,墨千曲組合成的放行盾牌明顯往下沉了半分,而後回縮變成了原來的模樣,被其探手撈回了手中。
相比那被竹籠囚禁之人,唐渺顯然更加在意這位令人大跌眼睛的三王爺。
他細細打量著修竹,輕聲笑道:“聽聞公輸猶所言,墨竹林中有一古怪的劍客,沒想到竟然是你南洛王——楚辭鈞。”
修竹啞然一笑,面露一絲窘迫之色,拱手拜道:“前輩折煞晚輩了,小子奉師命在此潛修,並非外界傳聞的那般。”
“三皇子殿下,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殿下似乎頗有心得。”
唐渺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楚辭鈞身上的變化,尤其是為人、待人的態度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哪裡還像是個不可一世的未來儲君。
“前輩此言倒是令小子萬分汗顏,小子名叫修竹,或是直稱楚辭鈞便可。”
“修竹...墨修竹...”
唐渺聞聲點頭,不禁眯起了眼睛,臉上笑意正濃。
“到底是和緣故,竟讓一個孤傲的王者變得如此卑謙,看來是名師出高徒呀,楚辭鈞從庸北城離開後,想必又有一番機遇。”
“南洛王...”
清綰緊跟著上前,低聲念叨了幾遍。
楚辭鈞施然行禮,恭聲拜道:“前輩,小子有禮了。”
“聽聞孔恩遇將軍將你帶離天元城之後去了庸北城歷練,沒想到你自己卻又回到了趙界,倒是躲過了一大劫。”
“的確如此,晚輩在天元城受挫,父皇也逐漸對我失去了信心,而後一直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下,孔將軍便將我帶回了庸北城,丟入了軍營裡歷練。在那裡經歷了軍士們百般羞辱、唾棄之後,才發現自己的確是一無是處,於是痛定思痛之下扯去錦袍隻身再入趙界,加入了墨家。”
楚辭鈞微微昂首,兩三句的功夫便將自己經歷過的險象環生的事情一概而全,說話間竟有種對自己深惡痛絕的感覺。
以前的自己怎麽能夠如此混蛋呢。
他自嘲的笑了笑, 卻是沒有半點隱瞞。
能夠正視自己的錯誤,的確是非常難得。
唐渺輕吟的點了點頭,眼中閃過幾絲讚許之色,“的確是變了。”
“你在這墨竹林潛修,莫非是學習墨家的‘仁政’?”
“談不上‘仁政’,力求‘成仁’。”
“成仁?”
他摸了摸鼻子,在這個專業領域上,唐渺識趣沒有往下深究。
“據傳,你在趙界為趙王求靈丹妙藥,故此沒有返回王城...”
“‘仁政’便是父皇最好的靈丹妙藥,只是可惜了,似乎已經有人掌握了另外一種靈丹妙藥,我說大都統,您說是吧?”
楚辭鈞心中一番歎惋,面色突顯凝重,回眸直勾勾的盯著此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