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
張釋之作為廷尉,九卿之一,他的府邸與他的身份很不匹配。
前廳內除了幾張案幾,幾張褥墊,一扇屏風,再沒有其他的多余的物品。
此時的張釋之就坐於主位上,端起手中的茶杯,向下首邊開口道。
“還沒來得及祝賀陳大人高升,今日我就以茶代酒慶祝一下!請!”
說罷張釋之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經過陳安改良後的泡茶方法很快風靡了長安城,這個時期的茶可比酒要貴,就目前為止的茶葉全是蜀郡的商人來長安販賣的,加上陳安泡茶時每次都篩選了兩遍,這也導致茶葉更貴了。
陳安笑了笑:“那就多謝張大人了!”
陳安也將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張釋之見狀說道:“既然我也恭喜了,茶也喝了,陳大人不仿說說今日來找我有何事。”
陳安把玩著手中的茶杯說道:“對於我而言也不是什麽大事,但對於張大人而言這就是一件大事,而且這還是一件陳年往事。”
張釋之聞言思索一番,隨即平靜的眼神翻起波瀾:“陳大人不會是想說當年司馬門一事吧?”
“正是此事。”
張釋之玩味的笑道:“前兩日上朝的時候,你也在,你不會忘了發生什麽事了吧?”
其實從劉啟即位後,張釋之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每次看到劉啟那張笑嘻嘻的臉就會想到自己當初司馬門攔的那次。
前兩日,劉啟為了顯示自己的肚量,也算是表現自己對先帝的尊敬;召集了一些民間信奉黃老的布衣百姓上朝,其中有一個老人叫王生。
當時朝中各位大臣均在自己位置上,王生自持年邁走到張釋之的面前對他說:“我的襪帶掉了,你給我寄上吧。”眾人聞言都向這邊看著,眾目睽睽之下張釋之隻好蹲在地上為其寄上。
下朝後有人責備王生,覺得朝中大臣這麽多,為何單單隻羞辱張釋之。王生卻苦笑著說道:“我老了,地位低賤,想了想去,沒有什麽辦法能夠幫助到廷尉大人。大人是當今天下的名臣,我故意羞辱他,也只是想讓他的美名可以流傳下去。”王生解釋後大家才明白,隔了一天這事傳到了張釋之的耳中,張釋之這才明白王生的用意。
陳安聞言愣了下,笑道:“我當然知道,但張大人僅僅憑這件事就可以保住你嗎?”
張釋之一拍案幾怒道:“我相信陛下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為而處決我!”
陳安看著張釋之此時的樣子,雙眼中怒火中燒,早已失去了他的冷靜,因為他也拿不準。
陳安走到張釋之的旁邊坐下,拿起案幾上的水壺給他倒上了一杯水:“張大人冷靜一下,你想想當今陛下在還未登基時,僅僅只因為一盤棋就可以砸死吳太子;而你又在大庭廣眾之下讓陛下下不了台,最後還差點被廢,你覺得陛下會輕易放過你嗎?”
張釋之顫抖的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抖著抖著,有些茶水灑到了他的衣服上。
陳安見狀說道:“即使陛下為了估計顧及全局,不會當眾處決你,也可有找個由頭將張大人你貶至地方上;再隨便找些盜匪,又或是製造一些事故,就能輕易的至你為死地!再隨便找些人出來頂罪即可。”
張釋之顫巍巍的將杯子放下,拿起水壺想給自己再倒上一杯水,但怎麽也對不齊杯口,灑了不少,他已經怕了,他知道陳安說的是什麽。
劉恆當年都可以乾出這種事,更何況是劉啟。
當年淮南王劉長在劉恆登基後變得十分跋扈,他認為我大哥是皇上,誰敢惹我?文帝前元三年的時候劉長進京在辟陽侯審食其家門口把審食其硬生生錘死,理由是當年就是審食其沒有幫自己母親說話,導致其母親被呂雉害死;但劉恆保下了他。
長期下來有劉恆的庇護養成了劉長的任性妄為,以至於劉長弄了七十個人謀反!
被抓後,張蒼等大臣給劉長定的死罪,得知這個消息劉恆哭著為劉長求情。
於是又經過合議後決定面除死罪,但需要流放至蜀地,並廢除他的王位,劉恆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他又追加了一條,而問題就出在了這追加的一條上。
劉恆說要由沿途各縣依次監押劉長,直到將他押送到地。就是到誰的地盤就由誰負責劉長的日常生活起居。
意外也由此產生了,劉長出長安的那天,劉恆走到囚車面前哭著說道:“你是朕的小弟,朕不忍心看到你受辱,於是準備了一頂白幔,可以將囚車覆蓋住,這樣沿途的人就看不到你樣貌。”
劉恆親自給劉長蓋上了白幔,將囚車封的嚴嚴實實的,並對押送的侍衛說道:“他是朕的小弟,你們要好好對待他,在押送過程中,這白幔一定不能掉了!”
劉恆的這一句話被沿途各縣的侍衛相繼傳遞,沒人敢去觸碰劉恆親自蓋上的白幔,要是不小心掉了就是死罪。
也就導致了沒人給劉長送飯,白幔都沒法碰,怎麽送飯?劉長就這樣被活活餓死在了囚車上。
劉長被餓死消息傳到了長安,劉恆下令將沿途負責接待和押送的官員全部處死。
過了許久,張釋之才平靜下來,他不知道劉啟會等多久再向自己下手,但陳安今日來說明了這件事,就證明他應當是有辦法的。
“陳大人今日前來不會僅僅只是為了挖苦我吧?”
陳安會心一笑,看來張釋之已經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
“當然不是,今日我是來給張大人出主意的。”
張釋之輕笑道:“洗耳恭聽。”
陳安坐正身子,喝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開口道:“現在朝堂之上主要就分為三派, 晁大人身為陛下的老師,和他身後的董大人等人為一派;我老師申屠大人還有周將軍等為一派;禦史大夫陶大人和他身後的一些大夫為一派;但三派中勢力最大的就是申屠大人這一派。”
“雖然張大人你沒有明說,但就憑你和周將軍的關系你已經被自動列為了申屠大人這一派,所以陛下為了平衡,會向申屠大人這一派出手;而張大人你肯定會成為第一個目標。所以我的辦法就是讓張大人你自己向陛下請辭,或者是請求調往別處,最好是離長安越遠越好。”
“但僅僅少了張大人你還不夠,陛下還會出手,張大人就可以趁陛下還在整理朝堂關系時遠離長安,時間一久,說不定陛下都忘了你了;即使想起來,看你太遠估計也不會找你麻煩了。”
張釋之聽完陳安的話後起身開始踱步,他在思考陳安這話的可行性。
確實如果自己還不主動請退,劉啟每次上朝都會看見自己,一次兩次當劉啟心情好的時候也許自己沒事。但劉啟總會有心情不好的時候,要是那時再一看見自己,想起了當年自己阻攔的事,自己估計就完了。
看著坐在案幾旁端坐著的陳安,張釋之突然想起了陳安剛才話語中的稱呼:“陳大人此話有理。但方才我聽你那番話時,你總是說申屠大人這一派,你也將我劃到了這一派,那你我二人交談,你為何不直接說我們這一派呢?還是說你沒將自己劃為這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