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根的姐姐倆都不在家，兄弟倆現在睡在姐姐她們原來的臥室裡。

　拿著石頭的照片，躺在床上的小根眼淚汪汪。自己最好的小夥伴，就這樣永遠留在了家裡。石頭曾經說過的那些話，依舊在小根的耳邊回想著。

　“九奶，你放心！俺到時幫你看著小根叔，要是他有不聽話的地方，俺回來對你講！”

　“小根叔，俺這麽笨，就是從小被你這樣打的！你每次都會打俺的頭，俺就是被你打笨的。”

　“嗯！俺爺當過兵，俺堂大伯當過兵，到了俺這一輩，怎麽能少了當兵的人?俺要做老林家俺們這輩的第一個當兵人。”

　“你比俺小了差不多兩歲，等你到了俺這大，你肯定也有這麽高的。現在俺先去部隊，到時你再報名參軍，俺在部隊等你，到時俺倆一起建功立業！”

　“小根叔，俺要當兵走了，你不會隻想著那個程潔，不會想著俺了吧?”

　“為了小根叔你的臉，俺就是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不是?就是你，俺倆說好的，誰都不能不等著誰回來，就偷偷把媳婦接到家啊！到時俺要回來喝你跟陳潔的喜酒呢！”

　“俺還不是因為你這個首長不是好首長，才讓俺沒成為一個好兵的！”……

　“說好了一起建功立業，說好了誰都不能不等誰，石頭你怎就走了?俺不是你的好首長，可你卻是天底下最好的一個兵！你就這樣走了，俺以後還怎麽欺負你呢……”看著照片裡石頭威武的模樣，回想著和石頭一起說過的那些話，小根仿佛又看到了石頭對自己憨厚傻笑的樣子！

　走的人已經走了，活著的人還得繼續生活下去！

　大根已去學校上學，林家灣又恢復到曾經的寧靜。可有一個人，卻只能出現在大家的回憶和夢裡了。

　小根為了能多陪石頭再說說話，為了安撫媽媽因為小姐跟人走了的羞憤，接到孫老板讓他去幹活的電話，他沒有答應過去繼續上班，而是選擇留在了家裡。

　林長貴在家歇了十來天，因為包的活還沒做完，在工友們的勸說下，又繼續著早出晚歸的建房子工作。看到小根在家也沒什麽事，又把小根喊著一起去幹活。

　深秋的風，吹黃了樹木。似乎提前而來的霜花，染紅了那片片楓葉。飄落翻飛的凋零，讓這個秋天變得特別蕭瑟。

　小根的爺爺已經躺在床上一個多月了，他的身體好像也有些經受不起這個秋天的風霜，快要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小根的小嬸非常嫌棄自己公公屎尿都在床上，屋裡那股刺鼻的異味。自從公公躺在床上，她都沒進去看過一次。用她的話說，她一聞到那味道就要吐。

　照顧伺候公公的任務，自然都落在了三個兒子身上。三個兒子，大兒子牛脾氣有些笨手笨腳的，老二林忠誠憨厚老實，可也是伺候不好人。小兒子忙著自己的倒賣農產品掙錢，沒時間照顧老人。

　三個兒媳婦，大媳婦做事半天轉不開身，小兒媳婦嫌髒。照顧臥床不起的公公，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韓辛茹頭上。

　每天端屎端尿、洗身換衣啥的，全都是韓辛茹帶著大嫂一起做。特別難為情的事，才喊過林忠誠和他大哥過來幫忙。至於晚上的時候，肯定是三個兒子輪流陪在父親屋裡睡著照看了，不可能是兒媳婦還去陪著。

　老人雖躺在床上不能動，意識還是有些清醒的。看著從不嫌棄自己如此糟蹋人，還一日三餐喂自己的二兒媳婦，老人淌著渾濁的老淚。

　有些口齒不清羞愧難當的說道:“辛……辛茹，爹……對……對不起……你！俺……後……後悔當……當初……”

　“爹，你一個人把忠誠他們幾個拉扯大已經夠不容易了，是俺們對不起你，沒讓你能過上好日子。大姐年齡也大了，她也有自己一大家的事。你別想太多其他的，你就當俺是你自個的丫頭一樣。你老了，這是做兒女應該的事。

　你想吃什麽你就說，俺讓忠誠和小根去給你買。爹，你心裡要放寬心些，過不了多久肯定就能好起來的。”正用杓子喂著公公，吃著熬的爛巴巴的肉湯加雞蛋，看著公公滿臉悔恨當初的淚水，韓辛茹心裡不是個滋味，安慰著老人一定會好起來。

　一杓杓吃完兒媳婦喂的碗裡肉湯，老人似乎精神好了不少。看著沒人，老人含糊不清的偷偷告訴韓辛茹，自己這次病倒，就是因為自己想吃什麽，對小兒子一說，小兒子說一分錢都掙不來，還整天想吃這想吃那的，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說著還推了自己父親一把，把老人推的摔倒在地。

　老人告訴完韓辛茹，還一再招呼韓辛茹可千萬不能對任何人講，不然小兒子兩口子知道他說了出來，肯定饒不了他。

　人老不值錢，還招兒孫嫌！

　這句話用在小根小叔對自己父親身上，應該是最適合不過。

　誰能無老時?誰說人老不如柴?

　可這個社會有些子女就是這樣看待老人，覺得人老做不動事情時，就是自己的累贅！他們忘了，自己也有老去的這天，自己也有兒女在看著他們的所作所為。他們現在所做的，就是子女以後學習的榜樣。

　“爹，他們怎……你放心！俺不會說出去的。你想吃啥，你就跟俺和忠誠說，俺們現在比原來日子要好的多，能買得起你想吃的東西。”韓辛茹又能怎麽去說老小夫妻倆呢！

　每個兒女憑著自己的良心去做，如果因為這事去說他們，他們也不會覺得自己有錯，反而會更加討厭公公。人，都是一輩傳一輩的，有一天他們會知道，自己今天所做的會是什麽感受。

　公公現在還能有多久?怎麽也不能讓老人連一口自己想吃的都吃不到嘴，帶著遺憾離開吧！自己家是窮，但再窮也不能窮了這個時候的公公。韓辛茹對公公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只要是公公現在想吃的，花再多錢，她也要讓老人不留下遺憾。

　公公臥床這久，沒有像別人那樣枯瘦如柴皮包骨，反而臉上還有些紅潤。自己作為一個兒媳婦，作為一個後人，她覺得自己沒有虧待公公，沒有一點愧對自己的良心。做人，只要不愧對自己做人的良心就好，至於錢多錢少窮與富都不重要。人窮不可怕，可怕的是連那顆心都窮了。

　看著公公躺在床上睡下， 韓辛茹替公公蓋好被子，這才拿著公公剛才吃的碗回家去。

　韓辛茹回到家，晚飯時對林忠誠說了公公之所以病倒的原因。平時忠厚少語的林忠誠，氣的就要去找自己的老小。

　韓辛茹喊住自己的丈夫，對著他問道:“你去找老小有用嗎?你現在找老小問，等你老小晚上伺候你爹時，能對你爹好點嗎?”

　“他是俺們的爹啊！老小怎麽就能忘了爹，是怎麽把他從鞋底長的小時候養活長大的！”林忠誠憤怒的喊道。

　“爸，小叔和小嬸這樣，他們也有老的那天！他們現在對老爺這樣，到那天，他家自個兒子也會這樣對他。”小根雖說恨爺爺偏心，但對小叔小嬸如此不孝的做法，也是憤恨不已。

　在韓辛茹的勸導下，林忠誠長歎了口氣後又坐了下來。

　看著自己的老婆，林忠誠心裡無比欽佩。自己老婆雖說脾氣不好，但這做人的良心和肚量可真讓許多人自愧不如。自己這個親兒子，可都沒這個兒媳婦對老人照顧的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