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中午，伊東決定吃一份咖喱飯。昨晚的順正豆腐雖然是令人讚歎的美味，但是稍嫌味淡。若是頓頓吃，估計喜歡美食的他也只能效仿太宰投河自盡了！

　　咖喱(kulry)這個音譯詞源於泰米爾文，據說咖喱的故鄉在印度。在日語中，咖喱被寫作“カレー”。日本的咖喱一般不太辣，因為國民都愛吃較甜的食物。若是在家想做純正的辣味咖喱飯，就不要在超市中選擇帶有“日本風味”字樣的中辛咖喱粉塊。

　　原來日本的拉麵是當之無愧的國民料理，但是現在被後來居上的咖喱所取代。《日經新聞》去年統計，說國民一年就吃掉一百億盤咖喱。當時伊東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頗感意外:原來，這麽多人都和他一樣愛吃咖喱啊！

　　伊東對於本國人如此鍾愛咖喱很有一番見解。因為辛辣不是味道，而是一種刺激。甜品雖然好吃卻傷牙，而咖喱混雜著熱與痛的感覺，是不傷及於身體的美妙體驗。

　　君不見在岩井的《四月物語》中，武藏野大學新生榆野也做了一鍋咖喱呢。不過伊東雖然喜歡這部作品，但是頗有微詞。咖喱雖好，為什麽不換成合鴨火鍋呢?

　　伊東選擇的是xx番屋在左京區的店。這家著名的咖喱連鎖料理集團在日本有接近一千三百家店鋪，可謂是咖喱巨無霸。

　　3辛中辣的咖喱肉醬蛋包飯，就著“福神漬(什錦八寶菜)”來食，符合日本人的口味。雪白的米飯與紅色的咖喱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四月的中午陽光照耀，溫度頗高。所以這咖喱飯吃得伊東是大汗淋漓。那種辣香的口感，真是欲罷不能的體驗。配上冰爽的生啤，更能誘發食欲。

　　真的是滿足的一餐啊！伊東結完帳，以散步的形式來到了左京區的區役所。他到這裡是調查高橋的戶籍情況。

　　嗯！這個區役所很不錯！燈光明亮，視野廣闊。供前來辦事人員坐的沙發也很漂亮。

　　他進了大門，就到了市民課。

　　脖子上掛著牌子的工作人員非常熱情，還給伊東浩三遞了一杯水。

　　“下午好！對不起，我是岩下優生。您到這裡是辦理遷出還是遷入，住民票是否已經攜帶……”

　　“下午好！岩下先生啊！您太客氣了。我是伊東浩三。我到您這不是為了辦理業務，而是有事要谘詢。”

　　伊東掏出名片遞給岩下。岩下草草看了一眼名片，也把自己的名片交給伊東。

　　“請講，伊東先生。”

　　伊東喝了一口水，把一次性水杯放到桌子上。

　　“淨土寺是貴所管轄吧?”

　　“是的。”

　　“那麽能否請您幫我查一下，貴所轄區居民的戶籍資料?””

　　“當然可以。為市民服務就是我們的工作。您想知道誰的資料?”

　　“高橋康夫。住在淨土寺西田町……”

　　“對不起！伊東先生，其實您提供名字就可以。實際查詢中如果遇到重名者，才會詢問具體年齡和地址。請您稍等，我給您調閱資料。

　　岩下飛速敲打著鍵盤，猶如彈鋼琴一般的行雲流水。伊東瞅了瞅他修長的手，暗忖難道岩下上學時參加了音樂類的社團鋼琴部?穿著白色襯衫的岩下，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藝術家的氣質。不過要是換成瀟灑的瀨名秀俊演奏著“Minami”，那就不一樣了！

　　伊東沒有學過鋼琴，這是因為他的父親健太郎極力反對的緣故。

　　健太郎認為伊東雖然不是長子，

無需繼承家業。但是諸如藝術類別的東西，還是不接觸為好。健太郎是社長，自然更看重金融經濟。可惜伊東辜負了父親的期望，沒有就讀這些學科，而是選擇了學習歷史。　　他的妹妹秋子和夏子倒是都在初中到高中時期學過鋼琴。但是遺憾的是，她們在上大學後就拋棄了音樂。

　　“岩下先生，看您的敲打鍵盤的樣子，我覺得您學過鋼琴。”伊東實在忍不住好奇，就問道。

　　“您的目光真是銳利。不錯！大學前我學過鋼琴。”

　　“不好意思！恕我冒昧。那您現在還彈奏嗎?不知道是什麽級別?”

　　岩下搖頭苦笑:“早就不彈了。不過不是出於我的本意，而是在“Piano Teacher′s (全國鋼琴指導者協會)考級前，很不幸！我竟然得了突發性失聰。”

　　“什麽?突發性失聰?那您的考級……”

　　“伊東先生，不瞞您說。當時我已經是22級，失聰後就沒有辦法彈了。”

　　“啊！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那您什麽時候完全恢復了聽力?”

　　伊東覺得岩下現在的聽力應該是恢復了。因為他和岩下說話時聲音不高。

　　“大概是三年後吧，可能當時的壓力過大。我的主治醫師告訴我，很多與音樂相關的職業都有潛在的失聰風險。”

　　“這麽可怕啊！這個大概也可以算是職業病吧。啊！不好意思，耽誤了你的工作，請您繼續。”

　　伊東覺得他有些失言了。這樣看來，秋子和夏子當年毅然遠離鋼琴似乎也變得可以接受起來。每個人總有自己的想法。即使是他的妹妹們，即使他和她們最要好。也不應該以兄長的身份，讓她們做兄長喜歡的事情。而這種事情，卻是她們厭惡的！

　　比如伊東雖然沒有學過鋼琴，大學時代其實很喜歡聽 Schubert的《小夜曲》和Yiruma的《Kiss The Rain》。至於原因，當然是因為他當時處於失戀狀態！一曲跳躍顫動的旋律，恰好可詮釋悲傷，觸動心靈最柔軟的角落。

　　不過當年父親禁止他學習鋼琴，應該不是防止他耳朵失聰吧！伊東總覺得健太郎在他的學業這塊，沒有什麽遠見之明。

　　預見這種東西，是依據規律和經驗而來。然而人和事物總是充滿變化。若是所有的人類都做著完全一樣的事情，怎麽會有現在多姿多彩的世界呢?

　　世界知名未來學家Amy Webb說即使是聰明人也無法正確預見未來。未來不是注定的，也不是突然出現的。而是需要人現在就研判，並做出積極的行為。

　　生命中有無數個機會，然而可能永遠也無法判斷某個是否就是正確。因為當你選擇了，就失去了探索另外的機會的可能。有的選擇也許在當時看是完全合理，因為你得正視社會現實。但是同時卻不具備前瞻的性質，少算了一份期望。而浪漫的人期望值過高，喜歡夢幻似的開局，然而過程和結果未必美妙。因為未來是那樣難以預測，未來因素中的偶然和混亂又是不可避免。

　　這種理論也可以解釋伊東調查高橋死因的行為和趨勢。從眾多雜亂無章的線索和碎片化的片段中，尋找最合理的一種可能。這恰恰也是最難的方式，他不能簡單地判斷某種信息是否無用。所以只能將得到的一一陳列開來，再逐個探索可能擁有的意義。

　　不過細節一般總是隱藏在最深處，令人難以剝離外在，探索內核。就算它暴露在表面，看到的人反而會熟視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