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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偵探》第42章
  伊東已經不想進去參觀了。雖然他早就知道,安京大學的學風是非常的自由。但是現在看來,奔放的程度還是遠遠超乎他的想象。他貧瘠的腦袋裡,存不下信息量如此巨大的場景。對於好潔淨的伊東來說,就連噩夢裡都不存在這種地方。

  他有些輕微的眩暈,眼前的一切粉碎了他的願景,充斥著一股他非常厭惡的氣息。

  然而他對能夠住在的學生,產生了巨大的敬仰之情。能在這裡存活的人,無疑都是強大到極點的存在。他們無論去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能安之若素,無視苦難。

  有個男學生悠然從宿舍裡走了出來。他身上黑色的和服已經有些陳舊了。腳下沒有搭配木屐,而是一雙塑料拖鞋。說是一雙,其實顏色和式樣各不相同。只因為一個是左,一個是右,才相聚在一起。

  他的臉龐有些消瘦,就像大病初愈一般。胡子沒有刮乾淨,還有未斬盡的青茬。長發油膩散亂,瀟灑地扎著。

  伊東眼睛由小變大,最後都快要突出來了。

  “這位仁兄要是腰間插著一把太刀,妥妥的就是戰國的流浪武士。也就是說,我的作品如果還能拍成電視劇,還可以增加一個角色?”

  此人身上濃重的頹廢感鋪天蓋地而來,配合黑色的和服,猶如烏雲遮蔽了青空。

  伊東歎了口氣。這裡面是一個世界,外面又是另一個世界啊!

  “在這裡沒法活了!”

  他迅速判斷出:如果繼續停留在這裡,心中的美好會被摧毀至盡。

  “與這裡完全格格不入啊!為什麽我的呼吸似乎也變得艱難起來。”

  基於這種清醒的認識,伊東果斷地邁著大步奔跑起來。

  “我跑離自己的床鋪,有如犯人逃離斷頭台。我眺望那野獸眼睛似的路燈,怎樣陰沉地閃出光彩。”

  不知道為什麽,他心中閃過古米廖夫的詩《夢》。也許是因為很適合現在的心境和遭遇吧。

  伊東逃離了這片區域。他定了定神,看了看陽光下清潔靜謐的街道。

  “啊!我活下來了!真幸運啊!”

  男學生愕然地看著高速離去的伊東,神色充滿了迷惑和不解。

  “哎呦!竟然是一個光頭的老男人?誰嚇著他了,怎麽跑得比陸行鴨跑得快還快!”

  望著伊東飛舞的風衣,他搖搖頭,輕蔑地噴出了一句。

  “傻瓜!”

  已經勝利大逃亡的伊東,開始思索下午該做什麽?當然應該是調查!

  不過自從他到了京都,就迅速地變得懶散起來。固然是因為,京都不像東京那般生活節奏快。但也有自身沒有積極起來的緣故。畢竟不是調查歷史,不是搜集小說素材,也不是在挖空心思寫稿。

  但是他必須振作起來。拿錢不辦事是不行的。再說昨晚他已經下定決心,就算為了喪父的晴子,也要找到凶手。想要找到凶手,就必須知道更多的信息,從中找到線索。

  伊東想約將棋社剩余的七武士聊一聊。對於高橋他了解的十分有限,有著太多的未知。

  最了解高橋的,無疑不會是他的妻子美代子。而是將棋社的一乾朋友。

  想到這裡伊東掏出了手機,卻不慎掉到了地面上。

  “哎呀!我的夏普!”

  他趕緊撿了起來。幸好是落在松軟的泥土上。雖然沾上了泥土,不過安然無恙。

  伊東原來用的是索尼,可惜在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掉入了多摩川。

  那天的多摩川很美!大海一般地幽藍深邃,清澈明亮。兩岸草木葳蕤,水鳥婆娑起舞。平緩的河水悠悠前流,映照著天上的白雲。於是貪戀美景的他,不小心就失了手。手機無影無蹤也就罷了,裡面的大量美食和美景的照片也付諸於流水。真是痛徹心腑的體驗啊!

  不過說起來,太宰與山崎富榮深夜投水自盡的玉川上水,就是引自多摩川。這條河從東京都羽村市流至新宿區四谷,是江戶時代玉川兄弟開通的渠道。當年玉川上水的水量可是相當豐沛。可惜現在雖然湍急,怎麽看都是一條小溪的深度。

  太宰人生的最後幾年就是在北多摩郡的三鷹町度過,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人間失格》就是著於此地。最後他在禪林寺長眠,與之相伴的是有著“觀潮樓主人”別號的森鷗外。

  “愛是舍生的事,我不認為是甜蜜的。”太宰這麽寫過。

  想到這伊東歎了一口氣。他收拾好情懷,撥通了鳩山的電話。

  鳩山這時正在上班,他供職於京都化學工業株式會社。他和高橋同齡,在公司做到了經營課長這一職位。

  自從昨晚參加了高橋的葬禮,鳩山心情就一直沒好起來。同社的好友就這麽離去,宛如四月櫻花的凋零,短暫淒美。

  今天按京都風俗是高橋的火化和撿骨的日子。他心裡當然想去,然而撿骨隻適合血親。無論生前關系如何親密,從血緣來看終究算是外人。

  課裡的系長、主任和職員都噤若寒蟬。上午系長匯報工作時,一個小錯誤就引起了他的雷霆之怒。 在手下們看來,鳩山課長一定是股票投資失敗了。這立刻成為中午就餐的話題,並小范圍傳揚開來。以致於鳩山吃完午餐,就有同級的課長詢問他。

  “喂,鳩山。聽說你股票下跌了,虧了不少錢?這可不對啊!你不是買了豐田公司的股票嗎?可是最近豐田漲了不少啊。難道你換了另外幾隻?”

  研發部的課長伏見調侃地說道。

  “這些人真是多嘴!”

  鳩山心中暗罵。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幾年化工業也不景氣,應對需求衰退。日本的乙烯產能大幅下降。作為化工行業三駕馬車的三菱、住友、旭化成,在平成二十六年到平成二十八年三年間,關閉停運了很多乙烯裝置。

  京都化學雖然也及時減少了基礎化學品的產能,但在邁向多元化、增加高附加值高功能化學品這方面,卻受製於現任社長結城宏樹僵化的思維。拜他所賜,公司業績下滑明顯,裁員的傳聞開始出現。職員們不專心業務,倒是熱衷起各種都市傳說和花邊新聞起來。

  “真是一群不省心的家夥!唉!也不知道研究部的新材料,開發的怎麽樣了啊?”

  鳩山慧悟暗忖,嘴上卻答道:“沒有。只是昨天參加了大學將棋社朋友的葬禮。”

  伏見頓時吃了一驚。

  “我記得你是安大的。是先輩還是後輩?啊!我不應該問!”

  他有些慚愧。

  鳩山黯然道:“不僅是同輩啊,還是同年。”

  原來如此!伏見明白了。他嘴角翕動半天,最後硬是沒有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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