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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801章 無緣不求
第1801章無緣不求

「哈哈哈,上尊,您看我演得怎麼樣?」

偉大古神的心中,還響著柴阿四嘚瑟的聲音。

這小子一邊在猿夢極面前迎前奉後、極盡吹捧之能事,一邊偷偷在偉大古神面前肆意嘲笑。

說猿夢極蠢,說猿夢極天真,說這些個貴族公子哥,都只是生得好……除了命好哪兒都不好。

話茬密得似雨點。

他其實習慣了有事沒事跟偉大古神說兩句,求問修行上、生活中的困惑,炫耀自己的成長進步,分享自己的奇思妙想。

大約是因為需要通過沉睡來恢復神力,偉大古神經常是不回應的。

他也自說自話,自得其樂。

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父母。年紀還很小的時候,爺爺就被馬車活生生撞死在面前。一直以來,都是孤獨地在那個老房子裏長大……所以他不太知道,這是很多正常家庭的孩子,向父母炫耀成長、期待得到誇獎的心情。

「你說的這些……全部是演的嗎?」沉默了許久偉大古神忽然問道。

「當然啊哈哈。」得到回應的柴阿四更開心了:「我還能真服這個傻大個啊?盲目自信,不知所謂,都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他還以為他恩威並施,禦下有術呢!」

「那就好。」偉大古神道。

「啊不對,有一句是真的。」柴阿四笑嘻嘻地道:「跟猿小青成親是真的。」

偉大古神沒有聲音。柴阿四又道:「也不知道您什麼時候恢復道軀,重返巔峰,來不來得及為我們主婚呢!」

「你這小妖!怎麼敢像哄猿夢極一樣,來哄本座?!」

偉大古神的聲音好像是真的生了氣。

但相處這麼久,柴阿四早已不似當初那樣誠惶誠恐,沒皮沒臉地笑道:「我的上尊爺爺喲,小妖哪敢哄您!猿夢極是什麼東西,也能跟您比?到時我若成婚,您若復原,來賀的賓客怎有俗輩,起步怎麼不得是小蜘蛛小猴子他們?區區一個猿夢極,還奢求長席呢,遞帖的資格恐也未有!」

「你以前不是喜歡蛛蘭若嗎?」偉大古神道:「正好都在此間探索,我幫伱追求她,怎麼樣?」

「還是算了吧!」柴阿四倒是對古神的本事深信不疑,但只是笑道:「那女妖心思忒深!今天一瞧,就覺著不是一路哩。小妖以前啊,是沒見著好,沒腦子瞎想,就想那最有名氣最漂亮的。真跟小青妹妹在一塊了,哪還顧得上七想八想,心裏滿噹噹的都是她哩。每天嘬上她一嘴兒,滋味美得很!上尊您是過來妖,您肯定懂!」

偉大古神最後只能道:「看著路吧,別想太多。」

柴阿四倒還有些不習慣,偉大古神的聲音,今天怎的這般溫柔?但他也不會特意去討罵,便又同猿夢極說笑起來。左一句英明神武,右一句天命貴胄,哄得猿夢極眉開眼笑。

整個神霄之地的六支探索隊伍裡,他們這隊的氣氛,反而是最融洽的。因為都認為自己能吃定對方,不把隊友當威脅。故是極能容忍,很願意配合。

……

……

摩雲城中,虎太歲輕聲而問:「妖族地獄,有誰聽聞?」

他的腳下,匍匐著猿老西的殘軀。身前不遠處,是香消玉殞的猿小青。此外還有瑟瑟發抖的花果會眾嘍囉,噤若寒蟬的犬壽曾、猿甲征。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螻蟻。

臉上總是帶笑的蟬法緣道:「撮爾小教,左道旁門,編造些傳說隱秘,四六不著。這有什麼值得在意?」

「那也未見得!」麂性空的聲音疊疊迴響:「有的歪理邪說,編著編著,信的人多了,竟就成了真,也得了『正』,這事不也常有?」

鹿西鳴倒是認真地討論了一下:「生死是永恆的命題,職死之神的傳說一直都有。記死者、黑鐮刀、靈之界、食魂巨犬……諸如此類,屢見不鮮。不過說到地獄,在人族那邊神道大昌的時候,倒是很盛行此等說法。」

「這個無面毛神卞城王,還學貫妖人兩界啊。」蟬法緣笑道:「可見悟性不俗,興許與我佛有緣!」

「人族神道時代流行的地獄之說,是不是還有牛頭馬面那些?」蛛懿微微抬眉。

鹿西鳴溫聲道:「可不是麽!」

這兩位絕美女妖,一者在天,一者在地,一者繞花,一者照月,倒是相映成趣,美不勝收。

唯獨一個風輕雲淡,一個鬱結難解。

「又是將妖族獸化的那一套,毀文淆史,其心可誅!」蛛懿恨聲道。

虎太歲也不理會她這惱意是對誰,隻將大手一抬,便通過冥冥中的某種聯繫,捕捉到了事物根本,五指合握,遂是握住了一個神光環繞的神塑!

此神塑通體慘白,詭異無面目,在那大手中仍自掙扎,如有靈知一般。

「嗯?」

虎太歲隱約感應到了什麼。

天妖之軀,道則自有。在他的手背之上,黑色的筋絡一根根凸出,起伏不定,如同蒼茫大地,翻滾地龍。其間又隱有青芒紅芒,錯雜如織,好似大潮滾滾,江河如流。

見此一幕,周邊幾位天妖各有所思。

但倏然一隻玉手探了過來,蛛懿壓住了他的手背,鳳眸隱煞:「我天息荒原的子民,你還要殺多少?」

在剛才那一瞬間閃過的殺機裡,虎太歲儼然是要通過這無面神塑,將其所勾連的所有信徒,全部抹去!

殺戮本非什麼大事,一個孱弱教派的生滅也不會有誰在乎。

只是,教宗也殺了,神源也斷了。還殺死這麼多小妖,究竟有什麼必要?

蛛懿傷重之軀,仗著猿仙廷的支持,才得以與這些不速之客並立,本不欲計較太多。但凡事可一可二豈可再三?

虎太歲殺猿老西她看著,殺猿小青她看著,現在一次性要殺這麼多天息荒原出身的小妖,她也能看著?那蛛家還鎮什麼天息荒原,趁早都隨她撤走便是了!

赤月映照著古今不變的世情,暗流在長夜湧動。

虎太歲抬眼瞧了這位天蛛娘娘一陣,琥珀般的眼睛清亮無比,忽地嗤道:「也忒小氣!」

手背上黑色的筋絡只是輕輕一彈,便已將她的手彈開。

「讓我來瞧瞧,這位遠古閻羅神……在哪裏。」

終也是放過了心中一閃而過的煩惡念頭,專註於追索那個很有嫌疑的毛神——他剛才有一個瞬間,對這個無面教產生了厭煩……甚至稱不上厭煩,只是有些無端生出來的「不太舒服」,便為這一點不舒服,就打算將整個教派所有信眾都抹去。

克己自製,努力修行,是為了攀登到修行更高處。如今他已經站在超凡絕巔,還要克己自製,那不是白努力了嗎?

但一瞬間的情緒終是小事,相較而言,倒不如探知蛛懿的情緒底線,從而更進一步了解她的傷勢來得重要。

那無面神塑固是神異之物,卻也無法承受虎太歲的恐怖力量,只是一個閃念,便已化作齏粉,在指縫間簌簌而落。

「怎麼樣,找到了嗎?」鹿西鳴很有興趣地問道。

在場這麼多巔峰強者,唯獨她對這小小的無面神保持著好奇。

虎太歲若有所思地看向柴家老宅:「事情變得越來越有意思了,方才我反溯信仰通道,跨過香火之牆,找到了這位無面神的軌跡。祂與神塑的聯繫非常微弱,甚至有意分割。祂好像並不在意這個教派,不在意這些信仰之力,又或是謹慎得過了頭。祂好像……進入了神霄之地!」

聞聽此言,幾位天妖皆露驚容。

從猿老西這位無面教教宗的實力,以及整個無面教的規模,不斷判斷出那個無面神的實力,理當只在毛神層次。

可區區一個毛神,怎麼可能瞞過幾個天妖的視線,悄然潛進神霄之地?

那神霄真秘的詳盡細節,知聞鍾可都照得清楚,一眾後生晚輩在爭鋒,何曾有什麼毛神在其中!

是誰被代替?

是誰有問題?

柴阿四?太平鬼差?蛛猙?羽信?

雖然說有神霄密室隔絕內外的原因在,他們這些天妖不好動用過多力量去窺探,免得神霄之地自毀……但神霄秘地中,幾個天榜新王層次的俊彥都在,還有靈覺非凡的鹿七郎。如此近距離接觸,一個毛神,怎麼瞞得過他們!?

「現在看來,神霄秘藏這局棋,存在於暗中的佈局者,就是這一個了。」鹿西鳴揣測道:「但以祂展現出來的實力,應不能夠。除非……這所謂無面神真是什麼古老神祇,現今正在復甦的過程裡,所以懂得一些遠超過祂當前層次的手段?如此也解釋得通,祂為什麼並不在意這部分信仰之力,因為對一個輝煌過的古老神祇而言,這點信仰之力確實是杯水車薪。只需要留存一部分,做個助燃死灰的火摺子便是。」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個無面神背後還存在著某個勢力,祂只是擋在前面的幌子。但參與這一場爭奪的,既有古難山和黑蓮寺,還有太古皇城下轄的三個大域領袖,那些隱藏的龐然勢力,反倒是不太可能輕舉妄動了。

虎太歲抬著眼眸:「我現在倒是越發好奇,那是個什麼東西了。什麼古老不古老的,時間帶給弱者的只有腐朽!從古到今的神,遍手去數,能讓我等忌憚的,又有幾個?」

說著他又看向真妖蛛弦:「治下這麼多稀奇古怪,遍觀妖界也不多見,你真就一點也不知情?」

蛛弦勉強道:「柴阿四往日並無異常,這無面教也是最近興起……」

「行了。」蛛懿淡聲打斷了她的解釋,弱者的解釋也是最無用的事情。

這位天蛛娘娘只是道:「不管祂是怎麼進去的,怎麼瞞過了神霄大祖的佈置,終歸是要出來的。咱們都在這裏,不是嗎?古神也不是沒死過,曾經不能延續輝煌,幾千幾萬年後,反倒有資格崛起?世間恐無這樣道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蟬法緣和麂性空,也是虔信者。對於所謂的古老神祇,還是有一定的敬畏存在。並不摻和這樣的討論,只是不鹹不淡地又討論了一陣佛門正統的歸屬。

而隱秘之中,有這樣的聲音在傳遞——

「看來他的極孽妖魔心已經快要壓製不住,所以才需要拿小妖來泄殺意。」

「未見得,他慣來霸道,拿蛛弦、拿犬應陽不都如此?」

「猿仙廷那才是真霸道,虎太歲心思深著呢。他既然肯停手,紫蕪丘陵於此局所佈設的關鍵,應當落在羽信或者那個蛛猙身上。」

「怎麼不是熊三思?」

「熊三思越是神秘,越是個幌子。」

「依你來看,他是要成了?」

「那也說不準。不過成和敗,要看天時地利人和,有時只在一念間,你說呢?」

虎太歲一直想要結合人、妖、魔三族之長,窮極天地之理,成就世上最完美的道軀……以此跨越絕巔之上。這一點世俗不知,於某些存在而言,卻早已不是秘密。

當然,這一份「知道」,又成了秘密本身。

……

……

「你覺得熊三思手上捏著什麼牌?」

神霄之地裡,同樣有聲音在討論熊三思。

溫和的聲音,慈悲的眼睛……走在林蔭小道,黑蓮覆蓋腦門的鼠伽藍,竟意外的寧靜祥和。

旁邊是瀟灑直行,目不斜視的鹿七郎:「你若想死,就儘管對我出手。」

「鹿公子對貧僧誤解很深啊!休聽那姓羊的胡言,他們古難山慣會騙人……嘿嘿。」在刺骨的寒鋒前,鼠伽藍散去了左手的法印:「公子為何走得這樣快,路邊也不搜尋一下,不怕錯過什麼線索?」

「我找線索,不靠眼睛。該有自有,無緣不求。」鹿七郎道:「比如你明明不怕我,何必裝得怕我?」

「靈感王嘛,我知曉,知曉。」鼠伽藍道:「你怎麼看熊三思?」

「你好像對他很感興趣……他是你此行的目的之一?」鹿七郎大踏步前行,明明是疑問的語氣,卻有一種篤定的味道。

「怎麼會,虎太歲脾氣那麼臭,誰敢瞎惹?」鼠伽藍打了個哈哈:「剛剛在太平鬼差身上,你好像發現了什麼?」

「不如說說看,你對柴阿四有什麼判斷,或者說,你察覺了什麼?我見你明裏暗裏看了他幾回,他身上總歸是有什麼格外吸引你的。」鹿七郎輕聲道:「你我其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目標應該也並不一致……就當交換情報咯。」

「柴阿四很自信,他有把握擊敗我們所有。他的那種自信,是裝不出來的,有著非常堅實的底氣。就像羽信,哪怕是站在熊三思旁邊,也總是掩蓋不了心虛。」鼠伽藍也不拒絕,慢條斯理地道:「他在心口那裏藏了什麼東西,或許是一面護心鏡。那東西就是他的倚仗,不管與誰對峙,他總是下意識的以心口要害相對……」

鼠伽藍說著說著,聲音漸漸消失了。

因為踏在枯枝敗葉漸無聲,長路依然不見盡處。他的佛、他的靈山都很遠,越來越遠,且不可回溯。而在某一個瞬間,他恍惚看到,就走在他旁邊的鹿七郎——

這位來自神香花海的瀟灑貴公子,忽然皺紋滿面,青絲成雪,佝僂老邁,就好像……一步跨過了漫長的時光!

感謝書友「華嚴葫蘆」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384盟!

話說我昨天去的佛寺,也屬於華嚴宗,這大概也是一種緣法吧。

朋友們,又再見了!旅行繼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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