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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886章 征旗獵獵,福禮為祭
出征那一日。

丁卯第一浮島上空,忽有晦雨。

綉著武安二字的大旗,與紫微中天太皇旗並舉於高空。

雨點打得旗面劈啪作響。

校場上士卒列陣,眾將靜立。無一人有異動,有異聲。

因為大軍主帥武安侯薑望,昂首立於將台之上,同樣在淋雨。

說起來,作為大齊帝國年輕一輩武勛第一人,他還是第一次獨立統軍,統禦戰將數十,軍卒數萬。

麾下雖然沒有九卒之精銳,也都是於迷界廝殺、血與火之中淬鍊出來的勁卒。

薑望本想戰前講演一番,鼓舞一下士氣,也很是作了些腹稿,「借鑒」了一些歷史名篇。

但望著將台下、驟雨中,那一雙雙炯炯望來的眼睛,忽然又覺得,不必再說什麼了。

他感受到了信任。

在場的每一位將士,都毫無保留地相信他,相信武安侯必然會帶領大家取得勝利。

既是因為他往日的威名,也是因為這幾日的相處。

還要說些什麼呢?

薑望抬手指天,淡聲道:「斬了此雨。」

「末將接令!」

浮島駐將匡惠平,即刻拔身而起,飛出浮島之外,殺進那濃雲晦雨中。俄而刀光乍起,雲開一線,狂風怒嘯,將驟雨席捲。

高穹晦而復明。

薑望又一指旗台,指著那旗杆之下,被囚身鎖鏈環住脖頸、身體蜷成一團、猶在不斷顫抖的襤褸海族。

「我等雄師,出征不可無福禮,不可奉俗物。」

「此海族絕世天驕、真王血裔、年輕一輩最強賢師,魚廣淵是也。」

他如此平靜地介紹完,其聲一揚:「殺他祭旗!」

自生擒魚廣淵至今,已逾五日矣!

這超過五天的時間裏,魚廣淵的修為被封、神通被壓製、肉身防禦被擊穿,口不能言、耳不能聽、鼻不能嗅、目不能見、身不能感。完全處於一個對外界一無所知的狀態裡。

且在時時刻刻,承受五識地獄的折磨。

也算是意志頑強,不愧是捕捉到了洞真契機的海族天驕,直到現在也沒有精神崩潰。

自薑望口中所說出的那一連串名頭,但凡在迷界征戰的,沒有人會不明白它們的含金量。而此時,這樣的海族天驕,只能蜷曲在旗幟前,作為他們出征之前,祭旗的犧牲。

全軍皆肅。

站在武安旗幟旁、身著全甲的方元猷,一把抓住魚廣淵的頭髮,將他的腦袋按住,另一隻手拔出雪亮軍刀,對準魚廣淵的脖頸。

頭盔覆蓋之下看不到方元猷的表情,但青筋暴起的握刀的手,或能說明他的激動!這是他一生至此所能斬殺的最強、地位也最高的存在,且是以處刑的方式。

親手結束這樣一個強大的生命,心中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

此海族之貴胄,侯爺之敗將!

方元猷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將軍刀高舉。

魚廣淵雖然對外界的感覺全部被封住,雖然還在好像無盡的折磨裡受苦,但似乎感受到了死期將至,驟然劇烈地抽搐起來!

雪亮的軍刀落下!

魚廣淵的頭顱即刻離身而去,滾了幾滾,仰面對空,面容仍然扭曲在一起。他的身體則是驟然一僵,不再動彈。

他的屍體不再化為血光,那一滴不知是否誕生的源血,終不能再予他復生。

薑望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整個丁卯第一浮島,大軍列陣,大陣蓄勢,都等了很長一段時間。

魚廣淵的屍體再無變化,也始終沒有海族的強者來襲。

薑望當然並不期待危險。

哪怕據島而守,有能源充足的護島大陣,有大軍支持,有自己來主持,足可以抵擋一段時間的真王轟擊。哪怕他已經提前通過旗官報告於祁帥,甚至聯繫了距離最近的蒼梧境。

但真王一至,丁卯界域形勢難料,丁卯浮島死傷難測。

大魚吃餌不咬鈎,也是常事。

祁帥有一句名言——「刀不橫即豎,兵不伐即禦。你不給我危險,我就給你危險。」

於是薑望戟指遙向遠處:「出征!」

丁卯界域四座浮島,各隻留千人駐防,保證護島大陣能夠及時運轉即可。

其餘戰士皆上戰船,隨武安侯出征。

以魚廣淵為祭旗之福禮,這支軍隊的士氣簡直能夠蒸騰為虹。

大旗揚風!

戰卒具甲,戰船橫空。

黑壓壓的似天洪。

迷界從來是危險、混亂的代名詞,但這支軍隊橫行四野,直往丁卯第一海巢而去,根本無遮無掩!

丁卯界域雖有六座海巢,但都只能緊縮龜殼。

這些海族一旦調集軍隊出來野戰,在這方界域擁有最強個體戰力,故而來去自如、具備自由打擊權的薑望,就能讓他們知曉什麼叫顧此失彼,什麼叫首尾難顧。

在野戰具備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薑望也不玩什麼花巧——當然在帶兵打仗上,他能玩的花巧也不多——故是選用拔釘子的戰法,直接一顆釘子一顆釘子地拔過去。

先從最強的丁卯第一海巢開始,隳城、殺將、屠軍!

武安大軍兵圍海巢,兩艘棘舟於大軍外圍壓陣。

飛雲樓船也列在攻擊陣列裡,以維持對面前這座猙獰海巢的壓迫。

射月弩不時咆哮,打得護巢大陣漣漪不斷。

倒是薑望自己巋然不動,坐觀八方。

他此行是為了練習指揮軍隊作戰的能力,盡量不親冒矢石。

一座海巢有無大軍駐紮,有無強將坐鎮,其抵禦戰爭風險的能力,是截然不同。

早先在辛酉區域,薑望在援救浮島的過程裡,先破中軍,強勢襲殺蝠山王,再將辛酉海族大軍主力打殘。

此後再伐海巢,直接強硬對轟。打得他們氣血難續,對護巢大陣的能源供應也不能及時把握,故而強摧大陣,血屠一空。

這次不同,丁卯界域的海族軍隊早早收縮駐防。

薑望又給了他們相當多的準備時間。

如今丁卯界域野外無海族,每一座海巢都似乎鋼鐵堡壘。

兵法曰: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

實在是攻城這件事情,沒有什麼兵法運用的空間。無非是硬碰硬,傷換傷,死換死,打得對面軍心崩潰,而後能潰城。

薑望先前親自出馬,親為斥候巡遊,也算是圍點打援的一種。若是運氣好能夠擒殺一兩個海族名將,對海族軍隊的士氣打擊,無疑是毀滅性的。甚而控制某個海族將領,詐開海族關隘,更是大利於軍事。

可惜丁卯海族勢力求援了許久,也沒見求個什麼重要角色過來。

薑望多次暗藏於半道,結果遇到的儘是嘍囉,索性也懶得暴露。一軍主帥親為斥候,畢竟不怎麼利於「知兵」的評價。

打援不成,隻好強攻。

循《廿六海戰集》舊例,薑望指揮大軍,擺出潮汐陣。

以匡惠平、塗良材、遊玉新等六員將領為陣鋒,各馭三千戰卒,對丁卯第一海巢展開連綿不斷的攻勢。兵煞如潮汐,往複不歇。

而飛雲樓船上的射月弩,不斷調整落點,以比肩神臨修士的攻擊,加劇這座海巢的防守壓力。

這一攻,就持續了兩日。

第一海巢的頑強,並未出乎薑望意料。畢竟是種族戰爭,生死所系,幾乎沒有轉圜餘地,很難生出降服心。

雖然戰陣一直在輪換,但很多戰士已見疲色。

在此等進攻形勢之下,海巢裡的守軍只會更疲憊。

薑望坐覽全局,忽然抬手一按,在射月弩一擊方落、護巢大陣被調動之時,按下了璀璨炙烈的焰花焚城!

武安大旗連搖三下,以這一記焰花焚城為起始,總攻正式發起。

霎時間焰流如龍,箭飛似雨。

大規模的軍陣道術如巨錘瘋狂砸擊在護巢大陣的光罩上!

連續兩日的常態進攻,使得海巢守軍都已經習慣了武安軍的攻勢,此時烈度瞬間拉滿,那護巢大陣眼看著就有些難以承受,光罩一陣搖晃。

吼!

忽然之間飛起洪流,狂暴的水元在海巢上方炸開,蔚藍色的水流,結成一頭腹囊高鼓、尾有分叉的巨大海蛇。

大嘴一張,竟像是撐開了一柄巨傘,將武安大軍所轟來的第二輪進攻死死截住。

這條法術海蛇瞬間被打爆。

但第一海巢的護巢大陣,也已經穩定了下來。

海巢那蜂巢般的鋼鐵甬道向兩邊打開,那一尊懸立在縱橫交錯的橋樑上空的身影,便如此清晰地顯現在萬軍之前。

那是一個眼神略黯,長得很有些老氣的年輕海族。

之所以說他年輕,乃是因為他的氣血活潑,氣息生動,很見生機。

他著一領黃袍,很有禮貌地遙對薑望致意:「本王鰲黃鐘,見過齊國武安侯。」

第一海巢出現了一個此前未知的海族強者!

薑望甚至於親自偵查過好幾回。

正是因為他親自偵查過,故才可以認為丁卯海族的這些支援都不過是軍功,是他薑爵爺平滅六座海巢、清空丁卯界域所附贈的禮物而已。

但現實顯然並沒有那麼想當然耳。

此刻驟然出現的鰲黃鐘,就是一個強硬的回答。

為什麼之前多次暗中探查,都未發現鰲黃鐘這等強者?

至少在情報上,已是輸了一籌!

敵知我,我不知敵,此兵家大忌。

若非驟然強壓至此,鰲黃鐘恐怕不會突然出現,恐怕還在等待時機。

若非他始終坐鎮中軍,大軍進攻輪換始終有序,恐怕就要出個意外。

薑望心中暗凜,面上隻豪邁大笑,似乎對鰲黃鐘的出現早有意料:「我道會是誰在等我!鰲兄既然現身,何不出陣一會,與我戲於三軍陣前!」

鰲黃鐘淡聲一笑:「不必了。」

這時候塗良材早已傳音送來情報,這個鰲黃鐘乃海族年輕一代名將,近年來於迷界聲名鵲起,其成名之戰,是主導擊破了一座「人族營地」,反建「黃台」。

薑望洪聲如雷,一副見獵心喜的勇夫姿態:「天驕之爭,應當演盡自我,極致升華!鰲黃鐘,你難道沒有這個膽子嗎?!今日不戰,一生道途難進,我當為你心魔!」

鰲黃鐘的淡笑變成了大笑:「武安侯真是敏而好學啊,這番話好生耳熟!看來在魚廣淵死前,你們聊過很久!」

薑望不激動了,淡淡問道:「你們很熟?」

鰲黃鐘笑道:「當初魚廣淵被驕命按著打的時候,他就是這番說辭。」

「然後呢?」薑望問。

他一邊聊天,一邊抬指示意大軍繼續進攻。

鰲黃鐘一邊指揮海族軍隊防守,一邊語氣輕鬆地道:「驕命就放開了他,讓他好生準備……然後魚廣淵便帶了五個王爵一起去圍毆驕命。」

他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地樂,顯然對魚廣淵的這段歷史印象很深刻。

「那他確實是好生準備了。」薑望饒有興緻:「結果怎麼樣?」

鰲黃鐘聳了聳肩膀:「六個都被驕命揍了。」

兩位強者就在這大軍激烈攻防的時刻,旁若無物地閑聊起來。

雖箭矢橫空,術法照身。

他們意態從容,如坐閑庭。

薑望溫文有禮:「我與鰲兄一見如故,著實有幾分手癢,咱們切磋幾合,怎麼樣?只是切磋而已,三五回合的事情。想來海族天驕,也不至於怕了人族。」

鰲黃鐘滿臉無辜:「我連魚廣淵都打不過,自然也打不過你。」

他如此誠實,倒讓這個「將」激不下去。

薑望於是豎掌。

大軍攻勢驟停!

「鰲黃鐘是個有趣的,本侯不忍傷他。且放此巢,去下一個地方!」薑望宣聲作罷,便轉身走回艙室。

任由鰲黃鐘在身後喊些什麼「再聊兩句」、「有種別走」,一去不回頭。

整個武安大軍,也如薑望這般,說走就走,有序拔陣。前一刻還攻勢如火,下一刻就兵退如潮。

倒是讓這第一海巢上的海族戰士面面相覷。

鰲黃鐘也停了叫囂。

他深知雖然薑望走得很堅決,他怎麼叫罵都沒用,但只要他前腳邁出海巢,薑望後腳就要踩上他的腳背來。

「王上。」一員武將飛在鰲黃鐘身後:「接下來怎麼辦?」

鰲黃鐘自語道:「觀其戰陣指揮,頗多滯澀。我若與之實力相當,必可引軍破之。但觀其軍勢,來時波瀾壯闊,去時斬釘截鐵。又不愧軍功得侯。如此反差。難道之前指揮進攻的,另有其人?又或他在故意示弱,賣破綻於我?」

在下屬的沉默中,他從懷裏取出一張氣息古老的旗盤。

這張旗盤的繪紋華麗非常,但又淵古深妙,彷彿從久遠的時代走來。

事實上它的確是從龍族人族共治現世之時代傳下來的寶物,非是鰲黃鐘這等出身顯赫的王爵,根本不能觸及。

甚至於它的身份象徵,更強於它的功用。

「我們怎麼做,就看他怎麼做吧。他現在想釣我們出去呢!」鰲黃鐘平靜地說道:「這人不容易對付,要慢慢來熬。」

……

……

血王魚新周,確實從未覺得如此煎熬!

像他也是天驕成名,一路神話般地崛起,終成一代真王,在真王層次裡,亦是數得著的強者!

但最優秀的血裔就那麼被擒走了,他親自來追,卻也遲遲追不回一個影子!

時間一刻一刻過去,他也愈發焦切。

踏過界河,滿腔暴虐無處發作,忽見前方橫著一座肉山!

血王心中驀地一冷。

這是一位顯出了海主本相,亦被輕易殺死的王爵。

這是他另外派出去追回魚廣淵的強者。

怎麼無聲無息地就被殺死了,又在這裏被自己遇到?

他拔高身形,果然看到遠處還有一具屍體,同樣的毫無波瀾的死狀。

至此,他麾下最擅長追蹤的兩位王爵,便已經被抹了乾淨。

誰幹的?

血王心中殺意沸騰。

「我道是誰!」一個鶴眸短須的道者,正踏風而來,遠遠就是一巴掌,如天傾倒覆:「血王今日怎得閑情,與這些個嘍囉來此同遊?!」

其聲瀟灑,其勢雄魄!

血王瞳孔一縮,身挪勢轉。

這幾年鎮守蒼梧境的真人孟嶼!他如何認不得?!

此人曾是誅魔軍統帥位置的有力競爭者,在與殷孝恆的競爭中,輸了一分軍略,才拱手讓職。

那可是景八甲!

孟嶼的實力,自然不必多說。

而細數這一路,連遇法家真人胥無明,宣威旗將楊奉,再加上這孟嶼。

簡直是三陽開泰,鴻運當頭!

感謝書友「愛睡覺的羽生」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416盟!昨天漏啦,不好意思,比個心~

……

……

寫赤心以來,每個生日都是在寫作中度過,今年也是如此,坐在家裏寫了一天,肥宅悲傷!

懷念從前呼朋引伴,白衣少年,燈紅酒綠看美人……

……

好了,閑話就到這裏。接下來是年假的假條。

一來,今年大約是最後一次在鄉下過年了,此後沒有回鄉下的理由。

二來,過年確實寫不動了。

不是說接下來的劇情一定會刀或者不會刀,劇情怎麼樣,是人物的碰撞,劇情線自然的推演。而是在這種「過年一定不能寫什麼」的氛圍裡,我確實不會寫了。

所以直接休個假好了,大家都開開心心地過。

以前過年不懂事,非要加班趕劇情,現在長大了!

閱讀應該是一件快樂的事,寫作也是,我們都快樂一點吧~

休二十九,三十,正月初一,正月初二。

算起來是休四天年假,但其實正月初二就要開始寫了。

所以大家——陰曆正月初三、陽曆1月24日見!

祝大家新年快樂!

感謝大家這一年的陪伴。

希望這一年來,《赤心巡天》有把它的精彩奉獻給你。

希望我們都真切地從中獲得了感動。

希望你和你的家人,都平安,健康,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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