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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089章 原來舊夢都成昨
第2089章原來舊夢都成昨

鬥昭向來不覺得,世上有什麼不可逾越的山巔。

每一座屹立在那裏的高山,都等著人來攀登。而他就是那個能夠踏平一切的人。

這不是什麼命中注定。

他也從不相信天定的神話。

但……捨我其誰?

天驍刀橫在空中,刀脊如擔山,刀鋒將裂地。

鬥昭燦爛輝煌的金身橫飛不忌,這容納無窮妄想的白日夢世界,在他的刀下顫抖!

鄭韶的表情仍然燦爛,他的語氣甚至很歡欣:「紅衣小子,你很強啊!陰陽迷宮藏在這裏艱難度日,我能夠調動的力量已經很有限,還真有可能被你擊敗!」

近古賢者張開雙臂,懷抱此世,好像也在迎接未來。

妄想的力量,在這個世界有誇張的演繹。或是突來一場雨,雨滴儘是牛毛針。或是泥土變岩漿,雷霆地上走。甚至倒地為天,逆陰為陽。

但無論場景怎樣變幻,風雨雲雪如何交替,那一抹金色依然桀驁張揚。

他彷彿永恆地照耀在這妄想世界:「我是所有不切實際的妄想裡,唯一成真的那一個。今必勝昔,正如我必勝你!」

大地轟隆隆開裂,鄭韶與鬥昭之間隔出一條天塹。浩蕩星光以岩漿奔流的姿態,從地底衝出來,彷如光怪陸離的幻夢,咆哮在鬥昭身前。

鄭韶就站在天塹的對岸,大聲歡笑:「為了不給你們溝通的機會,還有一條具體的規則,只能於此時告知——陰陽世界的挑戰一起進行,你們必須同時贏得勝利,且誤差不能超過一刻鐘。不然陰陽化生,五行輪轉,我們會一直歸來。」

他並不得意,而是長嘆一聲:「那也太累了!人死之後那麼多年,還需要不斷地爬起來幹活,我不知道現世發展得怎麼樣,但一定還不是我的理想世界。」

鬥昭提刀殺進了咆哮星河,長刀的鳴嘯殺出他的問題:「你和趙繁露的實力差距有多大?」

「雖然不想這麼承認——但我和他之間,應該是不存在差距。」鄭韶饒有興緻地看著鬥昭表演:「你打算怎麼控制力量和時間?為了儘早達成與那青衣小子一致的勝果,需不需要我配合?」

「我不打算控制。」鬥昭桀驁的身影已從星河中殺出,一刀抹平了最後的距離,與鄭韶正迎面,而刀鋒一抬近頭顱:「薑望雖然不怎麼樣,但也不會落後我太遠。一刻鐘,太久了。一息都太久!且看你塚中枯骨,當得我幾刀!」

……

……

此時在陰陽世界的另一邊,薑望正在面對同樣的問題。

黑冠黑袍的趙繁露正閉著眼睛,雙手交叉,放在胸口,平躺在一口黑色的棺材裏,彷彿已經熟睡。

棺材沉在幽暗水底。隱隱是此世的盡頭。

而他的聲音,回漾在無垠的幽海中——

「這是我的午夜,我遨遊在人們的夢醒時分。年輕人,生活是否讓你覺得疲憊,你是否正要醒來?」

雖然被合稱為「陰陽世界」,但鄭韶和趙繁露的世界,其實不能簡單地以陰陽來劃分。

鄭韶的世界是白日夢世界,承載的是妄想。

而趙繁露的世界是潛意識海洋,混淆的是意識碎片,是生靈不自覺的潛想。

這兩種力量都不是可以清晰具見於光影中的力量,卻自有陰陽家的奇詭隱秘。

薑望提劍在這深海,平靜地環視四周,隻道:「我從未睡去。又何必醒來?」

幽暗海水漂浮著趙繁露的聲音,像是已經沒了生機的水草:「清醒的人,是世間第一痛苦的人。世上所有的美好,看穿了不值一提。華袍縱然錦繡,也難免底下全是虱子。我們常說,難得糊塗!」

「我不在意你是否糊塗,我不在意你的人生態度。我不試圖改變你,前輩。當然,我也不會被你改變。」薑望平靜地說道:「我隻知曉,無論命運給予什麼,我都要清醒地去感受。我會迎接我生命裡的一切,我會面對我所有的選擇。」

「如果你的結局是死亡呢?」趙繁露問。

薑望張開五指,讓指節感受這片海。於海水中依然跳動的火焰,在他的指間遊走。他用一種陳述的語調道:「讓我知道我是怎麼死的,讓我試試能否挽救。」

潛意識常常是不自覺的念頭,但卻關聯於過往人生裡經歷的碎片。

在潛意識的海洋裡,趙繁露能夠看到最真實的人,他也展示最真實的自己。

「你尊重我們這些過去的朽骨,已死的亡者嗎?」他問。

「我尊重歷史,前輩。正是過往的一切,成就了現世的今天。」薑望道:「當然我更尊重創造歷史的人。」

趙繁露道:「若我告訴你此路不通——」

薑望打斷他:「此路通或者不通,我都一定要親自走過,而不是聽聞於他人耳中。我尊重你,但不會跟從你。我有我的路要走。」

躺在棺材裏的趙繁露,緩慢地睜開了眼睛,那瞳孔幽幽,有一絲悲意:「不跟從任何人?哪怕聖賢?」

薑望握滅了手上的赤焰:「身外無我,真我無他。」

「那麼,年輕人。」趙繁露問道:「你是否有執而不得的糾葛,午夜夢回的驚恨?」

「我想要的,我都提劍去爭。我曾夢的,我都親手實現。」薑望開始往前走,七彩斑斕的光線、肉眼難見的聲紋,盡在他的腳下交織:「倒是你,前輩——我好像看到,你遙不可及的舊夢,都碎在這裏了。你後悔嗎?」

趙繁露無法在潛意識海洋裡說出謊言,所以他睜著眼睛,流下淚來。只能道:「要想成功通行這裏,你們兩方在陰陽世界的挑戰,必須全都獲得勝利,且誤差不能超過一刻鐘——來吧,讓我看看你如何把握局勢,讓我看看後世之天驕!」

一個又一個的身影,從他的屍體上坐起來,走出棺材,向著薑望行去。

那是趙繁露所修成的潛意識投影,有的拿著羅盤,有的捧著書,有的提著劍……

幾乎無窮無盡的投影,一霎間鋪滿了海洋!

在這廣袤無邊的潛意識海洋裡,趙繁露的每一道潛意識投影,都能夠體現他的部分力量。

如此密集紛飛,使得幽海都更暗三分。

「你們太小看鬥昭了。」薑望寧靜地說道:「我認為我對他並不至於有超過一刻鐘的優勢。」

目見與聲聞產生美妙的協奏,斑斕光線在他腳下交織成純白色的見聞之舟!

世界自此而不同。

潛意識的海洋,也要被見聞所覆蓋。所有的潛意識碎片,都要有清晰的展現。

我來,我見,我聞,一覽無餘!

白舟穿行於暗海,以無匹的霸道聲勢,碾殺一切見聞。

那一個個飛來的潛意識投影,像是海上不斷撞來的浪花,一個個輕易的碎滅了。

見聞之舟很快便碾碎了投影千萬,那長長的尾線似利劍側鋒,如此清晰地剖過潛意識海洋——甚至不到一息時間,見聞之舟已駕臨於暗海沉棺之上。

白舟臨黑棺,薑望提劍在舟心!

當世傳奇與近古賢者在這樣的境況下對視。

黑棺中睜眼流淚的趙繁露,和白舟上平靜寧和的薑真人……

四目相對,已過十萬年!

舊夢已成昨嗎?

理想不可能實現嗎?

我們所有的努力,是否都毫無意義?

深沉的暗海裡,回漾著此般無聲的問題。

薑望以劍作答,遂是一劍橫割!

在趙繁露淚眼中的這一劍,彷彿並不具備劍的形象,它被見聞之舟無限的放大,隻給予對手一線鋒芒。

雖一線而無盡。

這一線鋒芒不像是斬上身來,倒像是本就印在身上。

它先於知覺而出現。

當你感受到,你已經被斬到。

整個潛意識海洋,都被這樣的一道燦芒所分開……開海一線天!

……

……

當白衣國侯面前的洞真級惡觀,破碎成千萬滴凈水,晦暗的天空便似下了一場雨——好像洗掉了幾分罪孽。

殘餘的刀光還在近乎無限地延展,一直劈向視野的盡頭。

乍看之下,彷彿整個孽海都被刀光分流。

重玄遵的刀,真是太皎潔。

而寇雪蛟,就從刀光斬過的濁浪中,一步走出來。

「找到窮奇了!」

即便冷肅如她,在苦苦追尋這麼久之後,終於找到目標所在的蓮子世界,語氣也不免多了兩分欣喜。

「是嗎?」

這時候她聽到一個聲音這樣問。

不是重玄遵的聲音。

遂是扭頭過去,看到了一個背負六尺長劍的、尊容欠佳的男子。

身形短小,卻負如此長劍。

皮膚黝黑,卻穿米白長衫。

總之是個不懂得遮短的人。或者說,是一個不自覺有短的人。

寇雪蛟的心開始往下沉,莫名覺得有些冷,鎧甲不經寒,不由得握緊了三千紅塵劍。

「在下許希名。」負劍醜男子極有禮貌地行禮:「敢問可是血河宗右護法寇雪蛟當面?我曾與人言,待成就洞真之日,要向你討教一二。不知現在,是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呢?」

願世間無罪,鑄法劍為犁!

六尺鑄犁劍,法家第一鋒。

寇雪蛟當然認得這柄鑄犁劍,也當然記得許希名。

在幾位宗師的推測中,許希名這個形象,很有可能是菩提惡祖的代行!

真箇親眼見到了,即便她是當世真人,是常年在禍水搏殺生死的強者,也不免脊生涼意。

紅塵之線自劍柄生出,糾纏著如靈蛇一般,攀爬她的手臂。

寇雪蛟迅速地冷靜下來——菩提惡祖已被鎮封回去,非孽劫不得出。眼前這個許希名,即便真箇是菩提惡祖的代行,也未見得能強殺她寇雪蛟!

她將劍鋒一轉,絲絲縷縷的紅塵線,如絲帶一般在她身後飛舞:「你若覺得恰是時機,那便來問我的劍!」

許希名並不好看地笑了一下,鑄犁劍已在手中。

「那便接我這一劍。」

他雙手握持長劍,斜拖於身後。以一種略顯彆扭的姿態,開始向這邊奔行,洶湧濁浪,在他身後掀起,一霎滔天——

「寇護法?」

這聲音彷彿遠在天外,但像隕石一般墜落,如流星劃破長空,落在她的耳中,變得十分清晰。

寇雪蛟回過神來,正對上重玄遵略帶疑問的眼神。

他的聲音也是斬妄刀!

「你怎麼了?」

寇雪蛟深吸一口氣,回望四周,卻哪裏還有許希名的蹤影?

目光從許希名的臉上,落回到重玄遵的臉,彷彿是從地獄來到天堂。

「沒什麼。」她搪塞了一句,又忍不住道:「冠軍侯,你剛剛看到了一個背負長劍的醜男子嗎?」

「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重玄遵說。

他的言語總是確定的,很少有疑問句。

因為他對自己有絕對的相信。他看到的真相就是真相,他確定的路就是正確的路,絕不會因為任何人懷疑自己。寇雪蛟當然沒有例外的資格。

寇雪蛟靜在那裏,有剎那的恍惚:「今天的禍水不太安分,咱們不如——儘快。」

她本來應該是想說先回去,但不知為何又改了口。

重玄遵淡然道:「沒關係,在禍水探尋這麼久,寇護法也很累了。你可以把窮奇的線索交給我,先回宗門休養。我取罷窮奇精血便離開。」

「還是一起吧,窮奇不太好找。」寇雪蛟轉身在前面帶路,就在這個轉身的過程裡,迅速恢復了狀態。

孽劫未至,孽海三凶都出不來。

許希名不足為慮,她實在也不該返身!

為何如此恐懼呢?

「寇護法。」重玄遵的聲音又響起。

「何事?」寇雪蛟走在前方未回頭。

「你沒事吧?」重玄遵又問了一遍。

「我在禍水搏殺這麼多年,能有什麼事?」寇雪蛟定聲道:「取了窮奇精血就離開。」

鎮守孽海超過五萬四千年,血河宗對禍水的了解,可稱當世第一。

對寇雪蛟來說,尋找蓮子世界不算難事,千萬年來,血河宗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但要尋找具體的、擁有某一樣事物的蓮子世界,又絕對不能說簡單。

蓮子世界太多,而大多都破滅。且其中危險種種,不一而足。

它們曾經一度成為禍水的精華所在,在危險的程度上,亦有此般體現。

而且所有的蓮子世界,在外觀上完全沒有區別。要想分門別類,都得探索之後,以特殊的法門標記。

所以有這樣一句話——「不入其中,不得蓮實。入得其中,生死難知。」

兩位當世真人穿行於濁浪,走向孽海更深處。分開暗湧,斬碎漩渦,行走在暗沉的海下山脊。這裏並不是底,因為還有海溝,還有裂隙,無人真正探得過孽海的底。

這是孽海之中最高的山脈。

本就隱晦的天光,更被浪湧阻隔,一寸也照不透。孽力擔肩,使腳步略重。孽海之下,是無邊無際且越來越深邃的黑暗。

但真人自有其真。

暗沉的山脊線上,行走著這樣兩個人——

血甲提紅,白衣掛鋒。

越寫越晚了。

為了避免怠惰,插個旗。

本周還有四天。一定找一天加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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