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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340章?白燈籠
當帶隊赴觀河台的強者定下曹皆,薑望便已作出決定,要提前去一趟星月原。

 炙火骨蓮積蓄星力,是他的一大殺招,不可能棄之不用。他還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穩拿天下第一。而且,趁機也可以再跟觀衍前輩請教一番。

 多一分進益,就多一分把握。

 他現在的心態是……

 有爭天下第一的自信,並竭盡全力為之奮戰。但是也接受失敗的可能。

 能去參與黃河之會的,哪個不是千萬人中選出來的最強者?哪個不是國之天驕?

 沒有什麽天命在誰。

 就算在太虛幻境裡,他有時候還會輸給寧劍客呢。

 所謂勝負……

 站上觀河台之後,輸的倒下,贏的繼續站著,就這麽簡單而已。

 他堅定自己的道途,這一路走來不曾辜負歲月。他戰勝了一個又一個對手,擊敗了一個又一個強者,那麽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可以成為天下第一!

 這叫自信。

 覺得自己誰都不用在乎,輕輕松松必拿第一,什麽準備也不做……這叫狂妄。

 當然,有的人或許是有狂妄的資本的。

 但至少薑望不覺得自己有。

 掌春死之軍的曹皆,無疑是臨淄城裡真正的大人物之一。

 薑望完全不認識這位大人物,也沒有任何在出發之前接觸對方的門路。

 說起來他在臨淄也有些朋友,不過都是公子二代,與曹皆這等真正的大人物,差著輩在。便是費盡心力找上門去了,為這事也不值當。

 至於在去參與黃河之會的路上,齊國的隊伍有沒有可能停下來,陪他在星月原等一夜?

 他若是說清了個中原委,興許可能。

 但關於星月原、關於觀衍、關於炙火骨蓮,他都不想表露太多。

 尤其是觀衍大師,對方甚至都與懸空寺了結了因果,明顯沒有履足現世的想法。真想讓自己為世人所知,懸空寺多的是人可以幫忙,用不著薑望在這裡為他做宣傳。

 薑望承他的情,當然也不會自作主張。

 不過現在這時候去星月原,時間難免有些微妙。

 黃河之會即將開始,平等國又余波未平……

 薑望本來打算悄悄來去,不驚動任何人,星力蓄滿了就回來。但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妥。

 與重玄勝商議過後,這胖子的建議很簡單。

 讓薑望出發之前,跟北衙都尉鄭世報備一聲就好。

 這建議越想越妙。

 跟都城巡檢府報備,和跟北衙都尉鄭世報備,不是一回事。

 前者人多眼雜,而後者……是鄭商鳴的父親。

 跟鄭世報備了,就等於跟都城巡檢府報備了,那麽此行就不存在什麽名義問題。

 至於這個消息,要不要小范圍地傳出去,就看鄭世自己如何權衡了。

 就薑望在大師之禮上攔截崔杼一事,現在已經浮出水面的平等國,說不定會伺機報復。他們接連被齊庭打擊,大概也需要再做點什麽,鞏固組織內部的人心。

 平等國若有這方面的打算……

 以都城巡檢府的手段,要把薑望離境一事,操作成一個引蛇出洞的行動,應該不會太困難。

 也就是說,薑望按照重玄勝的建議,向鄭世報備自己將去星月原之事,不僅不是消耗了鄭世那邊的人情,反倒是送了一個人情給鄭世。

 且這還能保證薑望自己的安全,同時也可以不受影響地積蓄星力!

 不得不說,重玄勝的一身肥肉,真是沒白長。

 許象乾背地裡說他的肥肉大概可以配合腦子思考……薑望覺得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跟鄭世報備再簡單不過,雖然這位北衙都尉也是臨淄的實權人物之一,等閑難得接近。

 但咱們的薑爵爺,只要通過鄭商鳴就行。

 再一想,他通過重玄勝,也可以隨時接觸到重玄褚良,通過晏撫可以接觸前相晏平……

 如此看來,圈子倒也不若。

 隻不知曹皆有沒有兒女?

 當然,玩笑歸玩笑,事情還是要自己做。

 薑望通過鄭商鳴,告知鄭世自己因為所修功法的特殊性,需要去一趟星月原積蓄星力。說起來這也是為出戰黃河之會做準備……算得上合情合理。

 而後當天晚上,鬥篷一戴,黑袍一披,趁著夜色,就悄悄離了臨淄。

 他也沒忘了進太虛幻境給寧劍客去一封信,告知對方自己這幾天有事,不能來切磋。說了些甚是為憾之類的客套話。

 也便如此了。

 雖然說是低調潛行,當然也少不得要去青羊鎮看看。

 他此行都在都城巡檢府的視線裡,當然要順路回封地,尤其是需要看一看他命人修建的正聲殿,以再次強調自己對於齊國的歸屬感。

 同時潛蹤而行,也可以暗中觀察,范清清是否用心——雖是已經做出了沒有什麽問題的判斷,但多觀察一下總不是壞事。

 因為身上還跟著眼睛的關系,薑望沒有暴露匿衣——他並不清楚都城巡檢府派出來的強者正以什麽方式關注著他,但必然是在關注他的。有些東西自是能藏則藏。

 好在開發出聲聞仙態後,他對如夢令聲部的研究,已經在范清清之上。以有心算無心,想要不被范清清發現,倒是並不算難。

 事實上青羊鎮現在發展得很健康。

 薑望本人越來越有名氣,在齊國的朋友越來越多。德盛商行的生意越來越好,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鍛煉,獨孤小小處理起鎮務來,也算是有模有樣。現在又有范清清在一旁認真輔佐……

 正聲殿已經差不多建好了,范清清顯然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從薑望的暗中觀察來看,她沒有動什麽歪心思,很本分地履行著職責。話說回來,她就算是動點什麽歪心思,獨孤小可也沒那麽容易被忽悠住呢。

 雖然說獨孤小的超凡之路,一開始都是受竹碧瓊指點,但獨孤小不是竹碧瓊。

 她更早就明白了世界的殘酷。

 當然,現在的竹碧瓊,也不是以前的竹碧瓊了……

 這一路走過來,很多人很多事,都在發生改變。

 就連每天躺屍的向前,現在不也鬥志昂揚地在試劍天下了麽?

 這些種種變化,其實也不知是好是壞……

 倒是有一點,青羊鎮百姓的生活是越來越好了,這肯定是好事。

 對於這個封地,身為封主的薑望,並不額外索取什麽。其實就只是這樣,便足夠讓老百姓安居樂業了。更別說德盛商行給這裡帶來的活力,以及日照郡鎮撫使看在薑青羊面子上,對這裡的照顧。

 這麽長時間發展下來,青羊鎮如今已經是陽地有名的富裕鎮子,多少人擠破腦袋想遷過來,只是受阻於體制罷了。

 薑望沒有露面,而是悄悄地離開了這裡。

 從他這次經行陽地的觀察來看,這片土地已經徹底地融入了齊國,郊野裡也多了不少普通人踏青的身影。

 當陽人歸為齊人,生活的確是更好了一些。

 恐怕要不了多久,陽地三郡鎮撫使這個臨時的職務,就可以轉為郡守了。

 這對田安泰、黃以行、高少陵來說,都是一件好事。主持陽地政務的這段時間,他們也的確沒有少花心思。

 相對於有家族支持的田安泰和高少陵,其實黃以行的位置坐得更穩,畢竟作為舊陽降臣,他在任一天,就是對陽地之人的極大安撫。

 不過前兩者是可以把郡府當做自家的根基之地來經營的,黃以行作為齊國新臣,卻幾無可能,至少在他這一代,若無顯著功勳,是斷然沒有機會的。

 ……

 ……

 星月原在象國與旭國之間,從齊國這邊過去,直接橫穿旭國即可。

 暘國覆滅後,日出九國一度也在東域煊赫一時。後來幾經征伐,幾度寥落,只剩陽、昭、昌、旭四國。

 在陽國覆滅,這日出四國變成三國之後。旭國上下更是老實得很,對霸主國禮敬有加。薑望若是亮出身份,少不了一路逢迎。像之前被城衛軍士卒呼喝的事情,絕無可能再發生……

 不過薑望也不稀罕如此,所以仍是低調著便過去了。

 如無必要,耀武揚威非他所願。

 張詠死前曾對薑望說:“或許我應該在滅化的狀態裡,殺死你。”

 這說明在平等國內部,肯定是對薑望有敵意的。只是張詠本人,不願意動這個手而已。

 他攔了崔杼的路,又極大程度上消弭了崔杼刺君案的影響,沒有讓齊帝在暴怒之下做決定。那樣一位雄主,就算是知道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恐怕也不會回頭……

 所以薑望這次離開齊境,是有可能招致平等國報復的——如果都城巡檢府那邊操作得當的話。

 嚴格來說,在薑望已經提前報備的情況下,此行的危險性並不大。黃河之會前夕,都城巡檢府就算決定用薑望為餌,也一定會提供足夠的保護。

 不然回頭齊帝問起責來,誰擔得起?

 黃河之會的三場比鬥,齊國這樣的天下強國,必不能缺席,且場場都要爭第一。薑望如果出了事,難道還要讓齊帝臨時再選一個人參戰?

 溫泉宮也去了,點將台也指點了,現在人沒了……

 剝一層皮都是輕的。

 從現在到黃河之會開始,可以說這幾個國之天驕,就是齊國上下最金貴的幾個人。他們的合理要求都會得到滿足。

 在備戰黃河之會的緊要關頭,或許參賽者都應該老老實實留在臨淄,那才是最好的選擇。

 但這些國之天驕想要有更充足的準備,有更充分的歷練,誰又能攔著呢?

 別說薑望只是來星月原一趟,呆幾個晚上就回去。

 那邊計昭南也出了海,說是順便去迷界磨槍,不也沒人攔著麽?

 他們是天驕,是戰士,又不是囚徒。

 當然,參與黃河之會的三個人裡,唯獨重玄遵還是老老實實呆在府裡閉關的……

 以重玄勝的智慧,都不覺得此行會有什麽危險,那應該問題就不大。

 事實上重玄勝認為,平等國但凡聰明一點,也不可能會咬這個鉤。哪怕都城巡檢府那邊演得再真,這個鉤也太直了……

 若是一路直飛,以薑望現在的速度,一天之內就能趕到星月原。但為了“隱藏蹤跡”,他走了三天。

 要想在旭國的國土上疾飛無阻,不亮出他大齊天驕的招牌來是不可能的。

 對於趕路這種事情,薑望是已經很習慣了。

 無非是趕路、修行,趕路、修行……

 再正常不過。

 但在通過某種方式“看”著他的人眼裡,這三天的點點滴滴,著實讓人動容。

 在星月原外,一處無名的小山上。

 靜置在地上的陣盤,很好地遮掩了形跡。

 陣盤的作用范圍裡,一個國字臉,兩鬢微霜的男人問道:“如何?”

 此時他正盤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個嵌玉點星的羅盤,看外表很嚴肅的一個人,此時倒是不怎麽在意形象。

 他提問的時候,眼睛仍然看著羅盤。

 而他問的那個人,身量較瘦,顴骨極高,正負手而立,仰望天空,眼睛炯炯有神。

 過了一陣,才收回視線,搖搖頭道:“有著易大夫和凶屠大人都讚歎不已的天賦,又肯如此用勤用苦。這薑青羊若是不能夠天下聞名……那也真是天理不昭。”

 站著的這個人,是都城巡檢府裡的三品青牌厲有疚。曾經在太廟外與薑望照過面,曾被馬雄請去專程察看九返侯靈祠裡的線索。

 而坐著的人,自然便是大名鼎鼎的捕神嶽冷了。

 他是前兩年就已經退隱,加一品官位致仕。但很支持現任巡檢都尉鄭世的工作,偶爾仍然會參與都城巡檢府的行動。

 乍一看來,薑青羊一人出門,兩位神臨修士暗中隨行,這排場已經勝過了臨淄城裡所有的公子哥,實在威風得緊。

 嶽冷瞧著羅盤目不轉睛, 嘴裡則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要把他弄進青牌?哼哼,當時聽說某些人還對我嶽某人有微詞,說我抱重玄家的大腿……現在呢?他能去黃河之會,可是我們青牌的榮耀了!”

 他們兩人都盯著薑望在,不過“盯”著的方式不同。

 他依靠此羅盤,片刻不離,而厲有疚則依靠自己的眼睛,時不時重點觀察一下。

 雖則是為了引蛇出洞,但在黃河之會前,也確實是不能讓薑望出什麽事。

 厲有疚讚道:“捕神的眼光,自是了得。”

 嶽冷隨口道:“當時可是白燈籠都在爭取……”

 他忽然閉上了嘴。

 厲有疚也不再說話。

 白燈籠這個詞,仿佛是某種禁忌,一旦宣之於口,就要禁止所有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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