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京畿之地輪值的,是齊九卒之一的斬雨軍。
計昭南是直接住在軍營裡的。
他住不慣臨淄。
那種繁華和安穩的感覺,他不太能夠適應。
雖則他已被政事堂公推為齊國三十歲以下第一人,但在軍營中,還是跟普通士卒一般,住帳篷,吃大鍋飯,按時出操。
可能唯獨突出的一點,就是他住的是單人的軍帳,規格達到了統領的級別——當然並不足以匹配他的身份。
但也足夠了。
多惡劣的環境他都經歷過,駐扎臨淄近郊,輪值都城,實在是太輕松的事情。
這年頭臨淄附近還能發生什麽戰事?
頂多就是配合著巡檢府去剿殺一些別國奸細,或者左道妖人、邪教組織什麽的。
比如那個“平等國”。
此時的計昭南,獨坐軍帳之中,用一塊雪絨布,細細擦拭他的韶華槍。
今日,殺了幾個平等國的人。可惜沒有什麽大人物,實在是有些浪費了槍鋒。
那個去夏國聯絡的神臨,也算是平等國組織裡的高層了,所知消息竟然十分有限。甚至於就連這有限的部分,也迅速就被切斷了。
真正較為核心的人物,沒有一個抱著僥幸心理逃跑的,全是自殺。讓追索根本難以進行。
不過這事也不歸他操心了。
作為軍人,他只是去試槍。
這幾天他總會想起在那個地方的日子……
若不是為了參與黃河之會,為國而戰,這次他也不會回來。
於晚風之中響起在軍帳外的,是一個年輕的聲音:“計將軍。”
計昭南手上不停,隻道:“進來。”
掀簾走進來的,是天覆軍的隨軍文書文連牧。
此時的計昭南,身上只有一件單衣。
為了適應觀河台上的戰鬥,他的無雙甲平日是不披掛的,只有韶華槍還是從不離手。
至於為什麽天覆軍出身的他,在斬雨軍裡也如魚得水……
身份地位自是一個方面。
另一方面,齊九卒雖然各有統帥,有的甚至父死子繼,數代經營,但也並不是誰家私軍。本質上軍權仍在齊國手上,國家先於統帥。
如軍神薑夢熊此次兵發夏國,直接一塊虎符,就調動了春死之軍。
九卒之間,有競爭關系,但合作的時候更多。
大致如此。
文連牧有些不敢與計昭南對視,雖是在對面落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落在韶華槍上:“陳先生讓我帶些消息給你。”
“哦?”計昭南淡聲道:“大師兄說什麽了?”
他口中的大師兄,文連牧口中的陳先生,自然是軍神的大弟子陳澤青。
大齊軍神收的五個弟子,每一個都往戰場上扔。每一個,都沒有逃避過危險。
現在死得只剩三人。
他們之間的感情,自然是極好的。
“是黃河之會的相關情報。”文連牧也沒有什麽寒暄的心思,直接說道:“三十歲以下無限制爭勝場,荊國出戰的是赤馬衛大將軍的養子,慕容龍且。去年赤馬衛叩關雍國靖安府,就是此人主導。雖然被雍帝韓煦親自擊退,但實力絕對不容小覷。”
“牧國方面,出戰的是有‘現世神使’之稱的蒼瞑,此人是下一任大祭司最有力的競爭者,在草原上被很多人當做神祇供奉。”
“秦國方面,出戰的是黃不東。此人名不見經傳,應該一直在那地方廝殺,我們查到的最近的一個戰績,還是三年前。陳先生說,不具備參考價值,但看一看也無妨。”
“此外楚國方面,出戰的是楚國第一美人夜瀾兒。她是楚帝直接定下的人選,未經過較武,楚國那邊在私底下爭議很大。但也正因為如此,她的實力不好判斷。”
其實齊國這邊,政事堂直接公推計昭南,一方面是計昭南的確在齊國三十歲以下屬於無可爭議的第一,另一方面,也是不欲他在人前展現更多。
文連牧繼續說道:“至於景國……他們這次非常神秘,根本就沒有公開較選。而是由道門聖地直接派人出戰。或許是三脈聖地各派一人。絕大部分的景國人,和我們一樣,現在也都不知道出戰的會是誰。”
文連牧說完,直接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放在案上:“這是陳先生整理的。上述這些人,能夠找到的、有代表性的戰績,他都做了完整記錄和評述,讓您抽空看一下。”
作為陳澤青的師弟,計昭南當然知道,陳澤青現在基本上全權負責齊軍的情報工作,但這樣一本冊子所代表的工作量、所傾注的精力,也實在是太沉重了些。
但他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將韶華槍橫在膝上,然後伸手接過了這本冊子。
這冊子上隻記錄了除齊國之外的當世六強。
至於當世六強之外的其它國家,沒有什麽搜集情報的必要,也沒法搜集。因為不是所有國家,都會參與黃河之會。就算參與,也很少會參與每一場,大部分六強之外的國家,都是集中精力,爭取其中一場的勝負。
而且,作為當世霸主國出來的絕世天驕,若還要把眼光放在那些小國身上,也實在不夠底氣。
文連牧悄悄看了他一眼,又道:“內府境和外樓境的對手,陳先生也一並做了整理。相關情報已經讓人分別送給了薑青羊……和重玄遵。”
計昭南是不喜歡重玄遵的,他從不否認這一點。在他看來,王夷吾就是在認識了重玄遵之後,才變得愈發固執。
並且他知道,薑望把王夷吾打進了死囚營,陳澤青同樣不會對薑青羊有什麽好感。
但在齊國的立場上,也分別為內府境、外樓境出戰的天驕提供幫助,的確是陳澤青會做出來的選擇。
計昭南面上沒什麽表情,隻道:“你有膽子跟著夷吾一起犯蠢,沒膽子在我面前提重玄遵?”
文連牧面色尷尬:“這個……”
“行了,我沒工夫計較這些事情。”計昭南翻開手裡的冊子:“是得好好看看陳師兄的評述。”
“那麽計將軍,您慢慢看。”文連牧趕緊起身,三步並兩步就往外走。
“對了。”計昭南的聲音忽地在身後問道:“你與那重玄勝交過手,其人如何?有機會贏麽?”
文連牧停下來想了想,說道:“雖則重玄遵風華蓋臨淄,但重玄勝智勝我不止一子,我認為他有機會。”
他等了一會,身後再沒有聲音,於是掀開厚簾,走了出去。
帳外,月明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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