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雄在巡檢府內部的位置,明顯是比楊姓巡檢副使低一些的。
所以是他主動起身,走到房間外——正在“問話”的這個房間,自然是不能隨便讓人進來的。
“請她進來吧。”
外間說了什麽不得而知,只聽到馬雄這麽無奈地說了一句,然後自己走了進來。
他與姓楊的巡檢副使對視了一下,顯然是傳音說了點什麽,楊姓巡檢副使也微微點頭。
過不得一會兒,大齊華英宮主就走了進來。
她那比一般男兒都要高挑的身形踏進房間裡,自然吸聚了所有視線。
“宮主殿下。”楊姓巡檢副使道:“請恕下官公務在身,不能行禮。”
薑無憂抬抬手:“不必多禮。你們這不是審訊吧?是的話本宮就避一下,”
“自然不是。薑捕頭也不是犯人。”楊姓巡檢副使道:“就是正常的問話。”
“那好。”薑無憂笑了笑:“本宮旁聽一下。”
說罷,也不理會這楊姓巡檢副使和馬雄的反應,自顧看了看,灑脫地拿了一把椅子,在邊上坐了。
從頭到尾倒是沒有跟薑望有什麽溝通。
但誰也都知道,她是為何而來。
薑望倒並不驚訝。
都城巡檢府的青牌捕頭,都直接公開追緝薑無棄手底下的人了,薑無憂若還得不到消息,那這儲位,華英宮真是沒什麽可爭的。
因而她能知道薑望被馬雄帶回巡檢府,並迅速趕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馬雄咳了一聲,正要繼續問話。
篤篤篤。
又有敲門聲響起。
自然不能讓楊巡檢使去看情況,更不可能讓華英宮主去。
馬雄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再次起身,出門去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身後已經跟上了一個胖大的身影。
重玄勝臉上帶笑:“我沒有打擾大家吧?”
“當然沒有。”楊姓巡檢副使臉帶微笑道:“重玄公子請隨意坐,我們與薑捕頭問過話就可以。”
重玄胖倒也不會客氣,但左右看了看房間裡的空椅子,便笑道:“沒關系,方才轎子坐累了,我站一會兒!”
薑無憂來也就罷了,除了護住薑望之外,可能也是關心薑無棄在此事之中涉及多少,想要得到第一手情報。
而重玄勝來……應該是嗅到了某種危險的味道。
事實上,他一聽到薑望被帶到巡檢府的消息,就立即動身趕了過來。
此時,薑望和兩位問話者,隔著長條黑桌相對而坐。
薑無憂端坐在長條黑桌的左邊,表情平靜。
重玄勝站在長條黑桌的右邊,面帶笑容,就那麽看著馬雄。
馬雄忍不住回看了他一眼。
重玄勝抬了抬手,笑道:“請繼續。我們不會干擾你,你該怎麽問。就怎麽問。”
馬雄一臉無奈。
你們倆一個宮主一個名門嫡子,一左一右兩大護法似的盯著……我怎麽問?
他乾咽了一下,做最後的努力,小聲道:“這事影響重大,陛下都關注的……”
薑無憂打斷他道:“如果本宮不方便聽,這便可以走。”
馬雄當然不能說華英宮主不方便旁聽。除非薑望確實是有什麽同謀的嫌疑,又或是正作為案犯被關押在這裡審問。
現在是,薑望只是作為那起事件的旁觀者。來這裡的名義,是幫他們還原當時的現場情景。
他本人有職有爵,又將在不久之後代替齊國出戰黃河之會,在沒有證據之前,就連“嫌疑”二字,馬雄都不敢往他身上放。
回想起當初在貝郡,薑望離開之前還得跟他報告一聲,再到現在……
馬雄不由得在心裡歎一聲,江山代有新人出,英雄老矣。
他迅速擺正了姿態,把心裡那絲立功辦大案的念頭壓平了,端正道:“薑捕頭,請繼續。”
薑望的態度始終如一,先時不因獨自面對而怯懦,此時也不因華英宮主和重玄勝撐場而驕狂。
依然是溫和平緩地講述道:“我祭拜了九返侯後。那張詠忽然跟我說,‘你為什麽能夠這麽認真祭拜?你又不認識他,現在的鳳仙張氏也不可能給你帶來什麽裨益……’
……然後他說他就做不到,他無法尊敬齊國的任何一個人。
我意識到他不是原來那個張詠,身為青牌,便準備擒住他。交手了幾合之後,他就進入了那種崩解血肉魂命等一切的狀態,我就撤到了靈祠門口,然後馬捕頭你就趕到了。”
馬雄想了想,問道:“跟那天那個崔杼一樣的狀態?”
“對,一模一樣。”薑望說道:“張詠他稱那種狀態為……‘滅化’。”
“那你是怎麽逃脫的呢?”馬雄忍不住問道:“我聽說那種狀態很恐怖,殺力很強。”
薑望淡然道:“因為我很強。”
馬雄:……
華英宮主似是覺得有些無趣了:“整個臨淄都知道的事情,馬捕頭你還有疑惑麽?”
“呃,倒是沒有。”馬雄頓了頓:“不過,我還有一些疑問……”
房門在此時被人推開。
都城巡檢府巡檢都尉兼都城巡檢使鄭世,走了進來。
他就站在門口的地方,淡聲說道:“接下來本官親自問話,你們先下去吧。”
馬雄和楊姓巡檢副使別無二話,直接起身離開了房間。也沒有半點異議,為什麽華英宮主和重玄勝還能在場。
在北衙,鄭世就是說一不二的存在。
鄭世隨手帶上了門,走了幾步,坐到楊姓巡檢副使先前坐的位置上。
薑無憂端坐不動,但表情明顯凝重了些。
重玄勝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北衙都尉鄭世,本就是臨淄實權人物。如今又正好負責崔杼刺君案,被臨時賦予了極大的權柄,甚至可以隨意調動打更人——那可是鎮壓齊國境內一切邪祟的組織。
鄭世坐下之後,看了薑望一會。
看得薑望自己都有幾分忐忑了,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自己不知道的問題暴露了。
難道那個“張詠”真的跟我有關系?崔杼我也早就認識?
但鄭世只是問道:“吃了麽?”
薑望愣了一下, 才道:“呃,清早吃了點零嘴,然後便去太廟了。”
鄭世點點頭,又問道:“這兩天睡得如何?”
“沒有睡,在修行。”薑望老老實實地說。
“勤勉是好事,但弦也不要繃得太緊,有時候得松一松。”鄭世寬聲說。
薑望乖乖點頭:“好,我知道的。”
“行。我問完了,”鄭世站起身來:“回去好好備戰黃河之會。”
薑望又愣了一下。
但鄭世只是笑了笑,便走出了房間外,什麽也沒有再說。
的確也不必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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