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在開裂,一條條巨大地縫有如惡獸巨嘴,吞噬著措手不及的人們。
而那些人,都將被岩漿所“消化”。
行人奔跑,哭嚎,卻無濟於事。
事實上,這一幕不僅發生在楓林城中。而是在整個楓林城域!
各鎮各村,幾乎每一處。
如此大范圍、如此恐怖的地裂,官方事先居然沒有任何察覺!
這也造成了,整個楓林城域,莊國建國以來最慘烈的死傷。
第一條地縫出現之前,魏去疾在城主府中已有反應。
他迅速判斷出,這是一場蔓延整個楓林城域的滅頂之災!
魏去疾站在城主府內,往城衛軍駐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裡有他的血脈至親,他的兒子。
但也只是一眼。
而後身卷颶風,已立於楓林城上空!
這是他的選擇。
這種級別的地災,他判定必是人禍。若能及時找到製造這起災難的源頭,或許還能夠挽回一點什麽。
他在空中,往更高處衝擊,他要引導更高處的颶風,幫助他極限擴大感知。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了一雙眼睛。
一雙只有眼白的眼睛。
“桀桀桀桀,整個楓林城域,誰也別想逃走!”
一隻拳頭從天而降,將他一拳轟下高空!
轟!
魏去疾整個人被轟進了地縫中。
並且此人說話極有技巧,一出聲就把魏去疾升空的行為定性為逃竄。
整個楓林城裡成規模的組織援救行為幾乎瞬間潰散。
就連城主都選擇逃竄了,一般的修士,哪裡還有鬥志?
此時的魏去疾已顧不了這許多。
狂暴的颶風將岩漿推開,他駕風而起。
語帶驚愕“董阿何在?怎麽會有外樓境修士?”
六品騰龍,五品內府,四品外樓。
推開天地門之後,一境一個天地。
內府境已是探索肉身極限,更有強者摘得神通。
到了外樓境。
四聖靈中起高樓。外樓境引導星辰之力,建立四聖之樓。接引星光,登臨外域。更是威能無窮。
所以強如魏去疾,也是內府境中強者,卻隻一拳便被轟下高空!
然而,沒有回應。
只有嘈雜的哀嚎、痛楚的哭泣,一聲一聲灌入耳中。
這座城市,在悲鳴。
……
地裂驟然發生,一部分人瞬間墜落,被岩漿吞噬。剩下的人,則陷入巨大的恐慌中。
以唐敦的實力,在這種程度的地災裡,幾乎很難幸免。
尤其是薑望有強烈的預感,地災只是開始!
但他沒有辦法了。
白骨遁法是薑望唯一能夠超越自身極限速度,第一時間趕到薑安安身邊的法子。
什麽全城安危、什麽壽元獻祭他全都無法考慮。
他隻身一人,只顧得了薑安安。
在這座城市,他有許許多多的眷戀。有朋友,同窗,兄弟,師長……
有愛吃的美食,愛看的風景,愛喝的酒……
這座城市裡有凌河,有趙汝成。
他可以為了他們任何一個人拚命,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但如果這條命只能拚一次,他只能給妹妹。他甚至連自己都無法考慮。
只能是薑安安!
薑望出現在明德堂的時候,孩子們正在奔走哭喊。
那位教書的老先生大喊“孩子們!到我身後來!到我身後來!”
但他也不知道到他身後去有什麽用,他只是本能地認為自己作為先生,應該擋在危險前。
事實上他垂垂老朽,毫無戰力,隨便一個青壯便能輕松將他擊倒。他誰也救不了,誰也保護不了。
薑望從白光中顯化身形,薑安安驚惶的面容在學堂裡一眼被他看見。
“少年郎!”那位教書的老先生認出薑望來,大喊“救孩子,救孩子!”
血絲早已滲紅了眼球,又在這一瞬間被內疚的眼淚盈滿。
但薑望沒有選擇。
他只能一把抱住薑安安,再順手抱住薑安安牽著的另一個小女孩,又一次身化白光,往城外衝去!
他不敢停留,不能停留,沒有辦法停留!
他的強大,隻建立在周天境的范圍中。在這樣的天地災劫面前,完全無力。
白光瞬息穿過楓林城,穿過他熟悉的鎮子和村莊,一直衝出了楓林城域外。
當白光化去,薑望降落,身邊只有兩個驚魂未定的小女孩。
薑安安和她的朋友,宋清芷。
這已是他能力的極限。
此時他們身處的位置,是在西山的東北方向,背後已經靠近祁昌山脈。
於此回首整個楓林城域,視線所及的一切,都有霧氣開始彌漫。
薑望認出來,這是當初在小林鎮裡,他們所見的那種霧氣。
遮掩現世與幽冥的霧氣!
當初在這種霧氣籠罩中,整個小林鎮雞犬不存。如今范圍波及到整個楓林城域,結局又如何?
他不敢想象。
薑安安忽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抱著薑望道“哥,你的頭髮!”
薑望扯斷道髻,任由長發披散,才發現自己的頭髮,不知什麽時候,已成枯白。
帶著兩個孩子,瞬息跨越整個楓林城域,這是遠遠超越他自身極限的速度。
而代價便是……壽去頭白。
直到此時,薑望才從那巨大的悲痛之中醒過神來,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虛弱、無力。
他沒有經歷過,他不知道那是“衰老”的感覺。
年輕時候可以整夜整夜的不睡覺,學習、修煉、瀟灑,精力無窮。年紀大了以後,月光初漏,眼皮便重似千鈞。
生命在不同的時間,有不同的面貌。
“……故意染的,好看嗎?”薑望撫著安安的小腦袋,盡力讓自己表達得自然。
但聲音一出口,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那種有氣無力的虛弱感,真的是他薑望的聲音嗎?真的是那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嗎?
“好看!”安安使勁地點頭。
就在剛才,她經歷了天地劇變。經歷了前所未見的巨大災難。
在無邊的恐懼中,經歷了哥哥如天神下凡般的救援。
經歷了和學堂裡先生同窗來不及道別的分離,小小的她並不知道那是生和死的永遠。
也經歷了哥哥一下子蒼老許多的變化。
回首家的方向,她也什麽都看不清楚。只有討厭的霧氣遮掩來路,也慢慢遮掩了一切。
她畢竟才五歲,還不能夠懂得這一切意味著什麽。
她只是想著,盡量不要讓哥哥太難過。
“好看……”她抓著哥哥的衣角說。
此刻的薑望,心裡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軟弱。
他慢慢蹲下來,抱著妹妹,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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