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劍器長相思落於薑望手中時,有如畫聖落下點睛一筆,真龍離軸而去。
薑望感覺他的手,一直在渴望這柄劍。
他也感覺到這柄劍,一直在渴望他的手。
握劍的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劍式完整了。在這一刻,他知道了自己在天府秘境裡揮出的那一劍是什麽。
因為那一劍已經在他的心裡成型。
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
若不是顧及劍爐在此,他幾乎按劍欲嘯,直恨不得在此一舞。
直到他握住長相思的這一刻,精氣神交融一體,這柄劍才算是真正鑄成。
嗡~
鏘!
劍器自吟。
長相思的這一聲,仿佛某種宣告。
就在此刻,守護著廉氏劍爐的巨大劍陣有了異動。
無數殘劍發出劍鳴。
仿佛歡呼雀躍,又似不甘黯淡。
劍光如星,劍光如芒。
劍氣衝霄,劍嘯四方!
整個廉氏家族,不,整個南遙城都轟動了。
劍陣自鳴。
這是名器出世之像。
史書有雲:“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這句話是說,只有權力是萬萬不能讓給別人的,君主威福自用。
器乃外在儀製,名乃威嚴爵號,都是至高權力的表現。
而在鑄兵領域,唯有最優秀的兵器,才能夠被冠以“名器”之稱。
它們往往可以流傳千古,象征著鑄兵師的最高成就。
整個廉氏家族建立南遙城以來,劍爐中只出了三柄名器。
算上刀爐、槍爐。(廉氏隻留有這三座古爐。)
以及其它非古爐所鑄。
數百年間,也只出了名器十二件。
就這十二件名器,即讓廉氏成為了鑄兵師五大聖地之一。
而今居然出現了劍爐的第三柄名器,廉氏的第十三件名器!
舉城沸騰!
就在名器出世,劍陣自鳴之後。
廉雀忽然放聲大笑,暢快無比。
他的精、氣、神在這一刻凝練無比,整個人如一座火爐,氣勢勃然而發。
那邊劍爐之火也已騰起,似與他互相呼應。
在他身後,虛空之中,升起一座門戶。
正是天地門!
外人只能隱隱見此。
大部分時候,天地門的具體模樣,只有本人看得清楚。
就在此時,門戶轟然洞開!
元氣洶湧沸騰,如在燃燒。
好似廉雀的身體裡,生起了一座不滅的火爐。
他竟然借著鑄出名器之機,一舉推開天地門!
薑望在一旁,隱隱聽到龍吟之聲。
那是廉雀已經跨過天地之阻隔,道脈騰龍,龍入軀乾之海。
人身有四海,脊柱海為第一海,在道脈與脊柱海交疊之時,第一海又被直接稱為通天宮。當然,通天宮會“騰龍”離去,遊入第二海。
軀乾海為第二海,又名五髒府。
此境是為騰龍之境,修者至此,正如神龍騰淵。
像王夷吾那樣強大到嫌棄天地門太脆弱的畢竟是異數。
一般來說,愈是強者,天地門愈是難開。
廉雀本以為自己還需兩年光景打磨,沒想到一朝功成。
就像他只是想傾盡全力為薑望鑄一柄劍,力求不欠於人而已,也沒想到自己能鑄出一柄名器。
這柄長相思不僅廉雀為此付出一切,也完全貫徹了薑望的精氣神。
廉雀看了看薑望手中的長相思,然後才看了薑望一眼,說道:“等會無論發生什麽事情,都不要驚訝。都是正常現象。”
薑望還沒有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廉雀掐動印決,劍陣大開!
之前他們進來時,隻開了一條小路。而此時廉雀打開了整座劍陣,劍器雖如林,卻再不能阻隔視線。
於是乎,整座劍爐,包括劍爐前的廉雀與薑望,就瞬間暴露在密密麻麻的目光之中。
“廉雀!”
“廉雀少爺!”
“廉雀哥!這邊!”
“雀兒,是雀兒,出息啊,大出息!”
南遙城是鑄兵師之城。
名器出世是整座城市最大的盛事。
除開實在脫不了身的,幾乎所有人都往廉家附近聚集。哪怕看不到名器的樣子,也想沾沾這種福氣。
而有資格圍在劍爐外的,自然都是廉氏族人。
放眼望去,全是人頭。耳中所聽,全是讚譽。
仿佛廉雀之前在族中所受的冷嘲熱諷,都只是一個碎夢泡影。
廉雀攜道脈騰龍之勢,鑄成名劍之威,四下拱手為禮。
他耿直不善言辭,但揚眉吐氣,也難免歡欣。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薑望對廉雀有了更多的了解。
這家夥在廉氏的地位,與重玄勝在本家的地位差不多,都是主脈嫡系,但也都不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相較於重玄勝,廉雀並沒有什麽野心。他隻醉心於鑄兵,對其它事情都不太感興趣,所以反倒活得輕松一些。
但有些事情,不是他不想爭,別人就會對他放心的。
就像他去天府秘境只是單純的尋求突破,結果失敗回來之後立即陷入輿論困境。
不過,現在鑄成長相思,他的地位已經基本鞏固。
此時若真動族長位置動了心,機會也是大增。以他的性格而言,其實禍福難料。
人群在此時讓開,一個棗紅臉的高大老者排眾而來,身後浩浩蕩蕩跟了一群人。
廉雀躬身禮道:“族長!”
作為廉雀的朋友,薑望很守禮的跟著鞠了一躬。
“好,好!小雀兒有出息!”
廉氏當代族長廉鑄平洪聲誇讚,罷了又轉向薑望,當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薑望手中的長相思上:“這位就是你的朋友薑望吧?”
也不等薑望回答,他又是一讚:“好。神通可期,少年英雄!也不算辱沒此劍。”
薑望隻得謙道:“您過譽了。”
“來,拿來吧。”廉鑄平伸出手,他的手骨架粗大,瞧起來非常有力。
“這……”看著這老頭幾乎要把長相思吃下去的眼神,薑望不由得緊了緊長劍。
“放心,不是搶你的劍。”廉雀在旁邊撞了撞他,小聲提醒道:“劍器鑄成之後,還需纏以緱,系以穗,配以鞘。而後祭祖告天。如此一套過後,鑄兵才算全禮。到時候這柄劍,才會再回到你手中。”
“啊,這麽麻煩嗎?”薑望一臉的不情願。
按他的想法,拿了劍就走便是。緱自己纏,穗自己系,鞘自己配,何必在這裡再耽誤時間。
那些廉氏的老頭子們,看著長相思的眼神,個個都很不對勁。
“讓你交你就交,那麽多廢話!這麽顯眼的一柄劍,還能跑了不成?”
這小子一副守財奴的德性,要不是當這麽多人的面,廉雀真恨不得踹他一腳。
一般的劍,自然不必這麽麻煩。但這可是名器,注定會傳揚列國的兵器,如何能不大張旗鼓一番!
當然, 廉雀也想順便讓他見識見識什麽叫騰龍境。
不然以後恐怕沒這種機會了。等到薑望也推開天地門,依靠早就感應到的神通,恐怕很快就能叩開內府。
廉雀都已經說話了,薑望盡管不舍,還是把沒來得及捂熱的長相思遞了出去。
別看廉鑄平年紀很大的樣子,身手卻很靈活。接過長相思,一轉身就沒影了。
“不是,哎!”
薑望有些著急。
“沒事沒事,去祠堂了。”廉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後你可得好好努力。長相思的未來,取決於你的未來。”
這麽多天相處下來,兩人同心鑄劍,已經頗為親近。
廉雀的聲音充滿期待:“也不知道將來它能不能上名器譜,又能排到第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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