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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作者》第六章 逼近的危險
  第二天。

  灌鉛似的烏雲像是厚沉的被子壓在城市的上空,“沙沙”的風聲在沉悶的空氣中打著旋兒,枯黃的秋葉掉落在墓地上,然後被一把掃開。

  張守立跪在墓地旁,一絲不苟的將“徐楠依的墓穴”擦拭的乾乾淨淨,焦糊殘缺的屍體已經被火化裝進骨灰盒,用一把黑傘遮住,被徐楠依的姐姐抱在懷裡。

  親屬都圍在墓地旁進行最後的哀悼,來參加葬禮的朋友胸口別著白花,站在稍遠的樹蔭下,臉上大都看不出喜悲,只是很安靜的在注視著。

  陳朝也就站在其中,一片枯萎的黃葉飄落下來,落在他的肩膀,撇過頭隨手撣掉,余光不經意瞥見斜側一棵粗壯的樹乾背後,有道半邊露出的身影正悄悄地看過來。

  因為光線被樹蔭的遮擋,看不清臉孔,只是依稀覺得身形有些眼熟,陳朝眯著眼睛再仔細望去的時候,人影卻快步的離開了。

  微微蹙眉,倒也沒有去多想,陳朝收回視線,注意力主要還是集中在張守立身上,相較於昨天,今天的張守立情緒仿佛要緩和冷靜下來。

  將骨灰盒緩緩地放進墓穴,蓋上防潮的布子,親手蓋棺將墓穴嚴絲合縫的封死,整個過程都沒有出現癲狂失控的跡象。

  下葬結束,親朋都散去離開。

  張守立駐足在墓前,張口對著躺在墓地裡的妻子說了幾句話後,轉身朝著陳朝的位置走來。

  “你明天有時間麽?我去找你。”

  兩人對視的一刹那,陳朝瞳孔收縮成針尖,脊背上浮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那是一對怎樣的眼睛啊!

  黑白的眼瞳底部纏繞著無數猙獰的血絲,沉淪的血色卻透出黑白分明的冷厲,那根本不是人類應該有的眼睛,而是一頭壓抑著暴虐的凶獸。

  沒有感情的色澤,只剩下沁入骨髓的殘忍。

  “好的,我明天會在谘詢室等你,你記得地方麽?”陳朝瞳孔一瞬間的收縮,臉上的神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福海大道那邊,我和楠依去過一次,我有印象,找不到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張守立和昨天判若兩人,語氣冰冷而理智,如果不看他的眼睛,僅僅只是聽對話,根本不像是一個精神受到刺激瀕臨崩潰的瘋子。

  話語中的邏輯清晰,這是一個有理智的……瘋子?

  亦或者,是陳朝的“診斷”出現了錯誤,張守立和陳朝兩人心底有不同的答案。

  約定好時間,兩人正對面擦肩走過,陳朝長長的歎息一口氣:“節哀!”

  張守立腳下沒有停頓,壓抑喑啞的聲音像是刀子一樣剜入陳朝的耳膜:“墓穴葬下的骨灰盒裡,是兩具屍骨融在一起的,楠依她懷孕了,三個月多一點。”

  陳朝忽然覺得嗓子兒莫名的有些發堵,他呆立在原地,久久的沒有轉過身,目光有些呆滯的盯著那座嶄新的封閉住的墓碑。

  悶雷裂響,暗沉的天色中劃過一道閃電,灰敗的墓地一刹那被照亮的白森森一片,淅淅瀝瀝的雨水終於落下來,視線被雨幕逐漸模糊,陳朝轉身眺望,張守立撕掉身上纏的白色孝服,隨手扔到地上,隻留下撕下的一截白色,緊緊的纏在左手臂上。

  陳朝盯著張守立消失在雨幕中,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有喊出聲,腦海中,張守立站在窗沿邊朝著空氣瘋狂抓舞的景象不由自主的又浮現出來,“趴在17樓窗戶外面的人影,這真的可能麽?”

  ……

  雨水順淌著缺裂的窗棚淌落成線,

敲打在生鏽的鐵梯上,發出“鐺鐺”的脆響,帶掉脫落的鐵鏽渾濁了地上聚攏的水窪,水窪中倒映出踩落的腳掌。  濺落的水花打濕褲襪,陳通一隨手將黑傘倒掛在窗欄上,提著一打啤酒進了屋子,蜷臥在沙發窩裡的骨頭嗅了嗅鼻子,趕忙跳下來,在陳通一換鞋的功夫就不知道藏到哪裡去了。

  外面那麽大的暴雨,骨頭可不想被扔出去“洗澡”。

  沙發上黏著掉落的狗毛,陳通一狠狠打了個噴嚏,暗罵一聲,然後看見昨天放在茶幾上的幾個肉包子,現在只剩下個空袋子,腳邊是被舔的乾淨發亮的狗盆子,他心頭暗罵一聲:“自家的崽子,對條狗都比對他老爹上心,老子總有一天把這狗宰了燉湯。”

  拿牙齒咬開瓶蓋,大口灌了半瓶,打了個酒嗝,然後才朝著廚房走去,看見灶火旁邊放著的一袋方便麵,嘴角頓時咧開露出一顆大金牙,配合著短寸的能看見腦殼的髮型,就算是笑也看不見溫和,反倒是更透出一股子蠻橫粗野的氣概。

  “嘶啦!”

  扯開包裝袋,全都倒進鍋裡,然後將剩下半瓶啤酒一起倒入進去,“啤酒煮麵”是陳通一的招牌菜,煮出來的面食那叫一個勁道滋味兒,僅次於他最愛吃的肉包子,尤其以“狗肉餡”最佳。

  擰開煤氣灶,一絲微弱的火苗冒出,然後熄滅。

  又試了兩次,陳通一拽出灶台底下的煤氣罐,他力氣很大,一隻手就將煤氣罐提離地面, 左右晃蕩兩下,和他的酒瓶子一樣顯然是見底了。

  眉頭蹙擰,陳通一掏出板磚似的老款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備注為“換氣老孫頭”的電話,“嘟嘟”的電話聲音響著,好半天沒人接通,就在陳通一有些不耐煩要掛掉電話的時候,電話被接通。

  “喂,咳咳,哪一位?”

  鼻音沉重像是感冒了,聲音帶著嘶啞和悶咳,老孫頭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我陳通一,趕緊的,換罐煤氣過來,等著開灶呢,別墨跡。”

  電話當即掛斷,只剩下盲音。

  另一邊。

  窗簾拉緊,昏黃的燈光下,破落的倉庫一角整齊擺放著兩排煤氣罐,一個背光的身影蹲在老孫頭的跟前,後者躺在地上,胸口壓著沉重的煤氣罐,胸膛肋骨可怖的凹陷下去,幾截白色拗斷的骨茬子刺出皮肉,顯得猙獰血腥。

  胸膛像是拉扯的風箱喘著粗氣,喉嚨和鼻子裡噴出來的黑血將放在嘴邊的手機打濕,老孫頭絕望的聽著電話掛斷的聲音,眼前戴著口罩的陌生男人將手機從他臉龐一寸寸的移開,然後塞回給他手掌握住。

  手裡握住能夠跟外界求救的通訊設備,老孫頭卻根本不敢撥通任何一個號碼,只是驚恐的瞪著眼睛,看著對方抬起一條手臂,猛然揮下。

  手臂揮動發出“嘶嘶”的聲音,一抹模糊的鞭影輕輕抽在煤氣罐上,“哢嚓嚓”骨頭碎裂的聲音急促,整片胸肋再次塌陷,整個屍體像是從中間被軋成兩斷,張開的嘴巴裡噴出內髒碎塊和鮮血,噴濺在煤氣罐上,像是一朵盛開的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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