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零年的天陽市，街上的電線杆還拉成蛛網般，道路錯綜複雜，小巷甚多。居民店鋪往往把生活汙水潑到路面上，弄得泥水四流很不爽利。

　小面館裡人來人往，年輕朝氣的大學生坐下便笑談闊論。天之驕子們充滿活力，也少不了瞄幾眼角落裡的幾個人。

　歐陽君扒拉碗裡的面條，含糊的嘟囔一句:“現在這狀況......，我也不想的。可當晚突然間就有種無法克制的衝動。

　仿佛某種藝術靈感湧上心頭，也如魔鬼的誘惑將我扯向煉獄。雖然最終釀成慘劇。但我事後檢討，這種對藝術的追求並沒有錯。”

　“行行行，我不是來跟你討論人生哲學的。順帶說一句，你在學院的工作肯定沒了。”周青峰吃完了，掏出手帕一抹嘴——這年頭沒紙巾，得隨身帶手帕。

　歐陽君一愣神，筷子上的面條嘩啦掉進碗裡，面湯飛濺。此刻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啥藝術靈感都灰飛煙滅——工作沒了可是天崩般的大事。

　這要是換幾年前嚴打，說不定就被拉去槍斃了。

　心中害怕，歐陽君臉都白了。他沒了心思吃麵條，猛的拉住周青峰的手，問道:“你剛剛讓我做什麽來著?”

　“你也別太害怕。我能把你從派出所撈出來，就能幫你度過眼前難關。”周青峰語重心長的看著歐陽君，“就看你能不能幫上我一點忙。”

　當前的流氓罪可不是開玩笑，歐陽君就跟抓住救命稻草般，急聲問道:“要我做什麽?”

　“我想做個幾分鍾時長的動畫。畫面一定要最優質的。不要在乎錢，我先期可以投資個幾千塊。”周青峰是雄心勃勃。

　歐陽君聽到要做動畫，頭皮都要炸了。他是美院裡教西方藝術史的講師，擅長油畫方面的。這跟做動畫完全兩碼事，八竿子打不著啊。

　再聽到‘幾千塊’的預算，歐陽君更是心裡卻又轉了個念頭，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就算不懂動畫也知道這方面的花費極大。

　年輕人，你在開玩笑呢。幾千塊對個人來說是不少，但這點錢就想搞動畫?你沒睡醒吧。

　“老板，就這點錢，我很難給你辦事啊！”歐陽君很想傲然的一甩長發，露出個文化人的不屑笑容。可他這句話被堵在肚子裡，沒能說出口。

　旁邊的房東飛速按住歐陽君的手，重重一擊把他的思想拉回現實，“歐陽，你現在搞出偷看人家女孩子洗澡的破事，工作肯定丟了。

　按說我不該再打擊你。可你已經兩個月沒交房租了。我能幫你的就這麽多，這個月再不交，我隻好轟你走了。”

　嘎......，歐陽君的表情由茫然轉向悲憤。他木然的看了房東兩眼，又扭頭看向周青峰，喉頭鼓動半晌，擠出個勉強的笑容。他很想拒絕，可現實的壓力下......

　“老板，可以的。幾千塊也有幾千塊的做法。雖然我只是學美術的，但動畫跟美術相通嘛。”

　談著談著竟然談到錢上。周青峰也歎了聲，他喊面館老板買單，又對歐陽君說道:“這事沒那麽容易，我也懷疑你的能力。去你家坐坐吧，細談。”

　房東又插嘴道:“歐陽那個屋子太亂了，要不去我家談?歐陽你也該洗個澡，換身衣裳，把胡子頭髮剃一剃。要給老板一個好形象嘛，否則怎麽做大事?”

　歐陽君心亂如麻，卻硬氣的一搖頭，拒絕房東的‘善意’。他又轉向周青峰一伸手，破罐子破摔般蹦出一句，“借我點錢吧，否則我沒法工作的。”

　周青峰被憋出便秘的表情，問房東，“他一個月房租是多少?”

　房東開心笑道:“不多，不多，我的房子很便宜。一個月十塊錢，兩個月才二十。水電都按市價算。連租一年還有優惠。”

　周青峰摸出十塊給房東，搞得房東和歐陽君都愣神。他則指著歐陽君對房東說道:“記住他還欠你十塊錢房租，千萬別讓他跑了。”

　這也是夠損的。

　面條不吃了，歐陽君急切的先回學校打聽消息，結果得知派出所早就通知了學校，學校領導正在考慮對他的處分——還用怎麽考慮?直接開除唄！就等過兩天對外宣布了。

　歐陽君又驚又懼，蔫不拉幾的回到家。打開門就是一股餿味，裡頭是簡單的一室一廳。客廳擺著幾塊畫布，繪畫顏料弄得到處都是。

　幾個石膏像放在牆角，待洗的畫筆亂丟。有些半成品畫稿貼在牆壁上。

　房東進來就兩眼發亮，嘖嘖稱奇之余不斷的評頭論足，感歎文藝青年的生活就是好，還老是打聽裸模啥啥的。

　歐陽君去開窗通風，屋外已經天黑。對面居民樓的陽台亮著燈，隨著窗簾拉扯傳來‘啊’的一聲尖叫，‘如花’在陽台後罵了句‘死流氓，不要臉。’

　倒霉仁兄欲哭無淚，拉了張靠背椅坐下，哭喪臉攤手說道:“我當時也就是拉個窗簾啊，怎麽就把我抓派出所去了?現在我工作丟了，名聲臭了，什麽都全完了。”

　房東卻來補一刀，“歐陽，你可是被鄰居在樓頂抓住的，跟窗簾沒什麽關系。不過我這倒是有個主意可以立馬幫你擺脫困境。”

　“啥主意?”歐陽君急了。

　房東先歎了一聲，“你現在要是能拿出五百塊當彩禮去提親，說不定對面那家就把閨女嫁給你了。

　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誠意足一些，給錢痛快些。到時候啥偷看不偷看的就是小年輕談戀愛，不值一提，反而是一樁美事。”

　“要我娶對面那姑娘?”歐陽君斷然拒絕，“我可是有理想有追求的人，萬萬不能為了當前的苟且而放棄未來的自由。我希望我的伴侶能與我實現靈與肉的契合......”

　房東嗤笑的插一句，“你說的我都不懂，我只知道你半夜偷看對面姑娘家洗澡卻被逮個正著。現在你還欠我十塊錢房租呢。

　其實你也可以先交往，求婚，送彩禮，擺平對面姑娘家的憤怒。以後你還可以感情不和而分手嘛。

　沒有現在的苟且，肯定沒有將來的自由。其實更難的是你怎麽弄到足夠的一筆錢。就你現在這狀況，我看是麻煩哦。”

　話說完，歐陽君和房東都扭頭看向周青峰。屋裡髒亂的讓後者都沒地方落腳，他只能苦笑的一聳肩，“只要你能幫我做個動畫，五百塊算個什麽?五萬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