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油紙傘,一襲月白長袍。
杜若一個人緩緩下山,沒讓任何人跟著,呂陽需要留下來保護孟青平等人,而黑頭目標太明顯了,黑得出眾,很容易被昨夜河面追殺的那些人認出來。
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杜若一個人去。
因此,杜若一個人去了。
呂陽等人站在山神廟裡,目送著大雨傾盆裡漸行漸遠的杜若,良久,視線慢慢模糊,最後看不見人影,被顧蔓草扶著的孟青平張著嘴,眼神裡濃厚的情緒都化作了一句歎息。
呂陽拍了拍孟青平的肩膀,說道:“孟兄弟,不用擔心,山薑是個很聰明的人,不會有事的。”
孟青平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我是在想啊,杜老大的情啊,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還了。”
孟青平緩緩坐在草堆上,說道:“呂大哥,我認識杜老大有一段時間了,和他也經歷過一些事兒,他這個人很重情意,但是,他有多重情意就有多驕傲。”
“雖然,我不知道他和南宮琥珀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但是,我卻聽出來了,南宮琥珀已經跟他了斷了因果,對於杜老大這樣驕傲的人,他寧願山窮水盡,也不願意去求一個不願意跟他來往的人。”
“杜老大的性格,他能夠接受以前的朋友比他站得高,也能夠接受朋友瞧不起他,但對於這種朋友啊,他是一輩子都不會拿著當初的感情去要求別人,現在他去求南宮老夫人,無異於把他的尊嚴踩在地上踐踏,這或許比殺了他更難受。”
“他裝作一副很淡然的樣子,只是不希望我們為難而已,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又何至於親手拿下自己的尊嚴,你說,這份情,我怎麽還?”
呂陽愣了好半晌,才悠悠說道:“那就好好珍惜這個兄弟!”
“是啊,好好珍惜!”
孟青平抬頭望向門外的大雨瀟瀟,眼神閃爍著。
顧蔓草很愧疚道:“對不起,孟少俠,都是因為我……”
孟青平笑了笑,說道:“不,草兒姑娘,不怪你,怪我能夠遇到這樣一位願意放下尊嚴真心助我的兄弟,這是我之幸!”
雨,下得很大,風也在咆哮著,
山神廟裡很沉寂,山神石像的表情很猙獰,猙獰得有些可怕,正對著下方的孟青平那平淡的表情,截然不同,卻仿佛是一個投影,一道驚雷響起,閃電劃過,慢慢的,山神石像的表情似乎變成了掙扎,越來越平靜,平靜……
最後,變成了平淡,隱隱有一絲微笑。
…………
南城雨落,氤氳著濃厚的霧氣,一路上,能夠看到很多南宮家的人在尋找,也有三教九流的場所裡,有心之人來回查看著,大雨掙扎著,街道上有撐著傘來來往往的人,越往裡時,人越來越少。
小巷裡,似乎已經有很多人家開始做飯了,即便是大雨,也掩蓋不了香味,還有切菜時傳出的聲音,是那樣的平靜,偶爾還能夠聽到幾個婦人的嬉笑。
這個巷子裡,住的人啊,都是一些有些年紀的人了,多是一些家境很好,不用勞作的老人,兒女特意安排在這平和安靜的地方,或者就是一些幫著兒女帶孩子的,整條巷子,方圓十裡都是一些挨著的民宅,沒有酒樓之類的嘈雜店鋪。
僅有的,也就是一些雜貨鋪,或者就是茶館,三兩個兩人下著棋,或是兩個小孩你追我躲。
一隻白鞋,不輕不重地踩在了積著水的路面,青石板上,水波微微一亂。
水中的倒影裡,一個撐著紙傘的人緩緩走過。 傘簷擋著他的臉面,叫人看不清他長得是什麽模樣,一襲月白衣袍,不短不長,手裡提著幾個禮品盒,緩緩前行著,嘴角微微勾起,有一點笑容,不深不淺,透露著八九分的儒雅。
當這人走到一家閉門小宅院時,微微抬起傘簷,看向到了那門,這時候,雨下得更大了。他停在了門前,借著屋簷,收了傘,輕輕的敲了敲門。
很快,一個十三四歲左右丫鬟模樣的女子打開了半邊門,扎著兩個辮子探出頭,問道:“你找誰呀?”
“這裡可是南宮老夫人府上?”
“是啊。”
“那,請勞煩通報,故人杜山薑前來拜訪。”
杜若微微躬身執禮,風度翩翩。
那丫鬟點了點頭,說道:“你等著。”
說罷,那丫鬟又把門關上,不多時,杜若就聽到門內響起了一陣匆忙腳步聲,門被打開,一個華貴卻慈祥的婦人走了出來, 眼中抑製不住的激動,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杜若,好半晌,嘴唇微微顫抖著,說道:“山薑,孩子,真的是你嗎?”
“山薑,見過南三嬸,多年不見,三嬸一切安好。”
這雨,下得很大很大,滴滴答答的砸在瓦片上,南宮老夫人一把拉住杜若的手,念叨道:“你這孩子,來姑蘇城了,也不知道早點來看看我,快進來,別著涼了,我跟你說啊,前兩天我聽琥珀說你來了……”
…………
姑蘇城或許是好久不曾下雨,這天要一次性下個夠本,霧氣一直籠罩著整座城,大街小巷都堵上了積水,溝壑之中都成了小溪流,屋簷瓦角都流著雨水,一簾雨幕仿佛瀑布。
南宮老夫人見到杜若完全抑製不住內心的開心,讓杜若都有些詫異,最後見到南宮老夫人為他父母立的靈位時,他倒是理解了,這南宮老夫人是個真的記情,記了這許多年的人。
南宮老夫人親自下廚給杜若做了好大一桌子菜,一個勁不停給杜若夾菜,一直到杜若實在吃不下了才放手,又拉著杜若絮絮叨叨的說起了當年的事兒。
一直說,一直說,說到都快天黑了。
南宮老夫人說到後來把杜若弄丟之後,又控制不住哭了起來,一直念叨是是她害得杜若吃了這麽多年的苦。
一個真情流露的長輩。
杜若很動容,也說起了這些年他的一些事兒,沒說江湖,隻說讀書。
直到天都已經黑了,南宮老夫人情緒穩定了,杜若才開口道:“三嬸,說來慚愧,山薑此次是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