葕泫一襲黑衣坐在魅域仼流邊。
近幾日他已經能基本控制住體內的邪靈,可是有幾次在夜深陰氣最重的時候,還是差點被其蠱惑失了心智。
自他七日前黃昏將庭雨和愜愜的精魄逐流後,他每日在這個時辰都會帶幾壇酒來這裡呆到天黑。
庭雨死的那天,愜愜受了刺激早產,孩子一出生便沒了氣息,當絡城去幫愜愜換衣服的時候,愜愜已自碎靈脈香消玉殞…
他們一家三口,誰都沒有留下…
葕泫看著池水沉思了好久,突然,他垂下眼眸將懷中那張帶血的切結書拿出來…
他又想到了那日在小酒館喝酒時的場景…
……
“我葕泫以靈域二殿的身份起誓,以後再不會一言不合將庭雨綁住,不會強迫他做任何不樂意的事情,努力做一個溫柔稱職的兄長,如若違反任意一條,此書便由庭雨貼到徵尊殿外,而我將會受到九聖宮所有人的鄙視!”
“怎麽樣,二哥?”庭雨一臉期待。
……
葕泫抬起眼眸看了看快要落山的太陽,不知是不是陽光刺痛了眼的緣故,他突然皺起眉頭緊緊地閉上雙眼,然後伸出手隨意的拂了拂眼角…
他將酒壇子丟至一旁摔成碎片,拿出一片將指尖割破,在切結書上寫上了他的名字…
…
葕泫以前並不理解為什麽會有人喜歡喝酒,又苦又辣不說,醉了還醜態百出,可現在他卻發現酒真是個好東西,因為只有酒才能讓他短暫的從那些記憶中抽出神來…
昨日,他已將魅域幾百年來沒有支撐起來的獨境結界支起。這代表魅域已徹底反叛,從此與臨界四域再無關系。
他決定待體內邪靈徹底馴化後,便起戰踏平靈域…
近日因邪靈侵體的緣故,葕泫的瞳色已從前的冰藍色變成了墨藍色,而那雙瞳孔透漏出的神色,也如枯井一般毫無波瀾。
平日裡光潔白皙的臉龐已微微長出了青色的胡茬,用發冠一絲不苟束起的頭髮,也任其隨意的散開在肩頭…
葕泫似乎已忘記了所謂的禮儀姿態,他好像有很刻意的拋棄以前的一切,他不想記得自己是誰,他不想知道葕泫是誰。
他討厭那個自以為是的葕泫,那個從小便自以為可以拯救蒼生的葕泫。但事實是,他救不了任何人,救不了庭雨,救不了愜愜,更救不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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稘蕻坐在徵尊殿將近日已高高堆起的奏章一冊冊翻閱過…
每打開一本,他的眉頭便緊鎖一分…
為何他才閉關十五日不到,清域狐靈便進攻了魅域?!他從未下過這樣的命令,但朝中長老大臣卻以為是他登基後急著鏟除後患,並未上報勸阻,直到清域狐族全軍覆滅,才給他呈上了大敗的戰報。
稘蕻心中不好的預感一點一點加深,他知道他與葕泫之間的誤會已到了無法調解的狀態,他正準備動身前往魅域向葕泫親口解釋,但是下一道奏章便是魅域已支起獨境結界公開反叛…
葕泫…反叛…?!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然能將葕泫逼到反叛,他的那些清域族人到底做了多可怕的事情…?
稘蕻實在想不到除了他以外還有誰能夠調派清域狐族做出進攻魅域這樣的事情…
他總感覺這件事與溫祁有脫不開的關聯,可現溫祁已死,那日發現其屍身的時,
他雙手做出舉著那把劍插入胸口的姿勢,他的胸口也有著被銳器刺穿的傷口,只是那把劍,卻怎麽也找不到。 稘蕻不知道的是,墫墟並不是由普通方法鍛造出的兵器。溫祁當年能統一臨界,全憑不斷煉化邪靈,在他即位後,那些邪靈便聚成了墫墟成了溫祁的靈劍。溫祁死前,下令其附身於清域狐靈攻克魅域,且現清域狐靈已全軍覆沒,自然死無對證。
稘蕻現隻覺胸口仿佛壓了座大山般透不過氣,他此刻好想好想見拂雪,哪怕只是遠遠看她一眼。他在心中保證絕對不打擾她的安寧後,立刻往蘅蕪殿去。
蘅蕪殿地處九聖宮極偏之地,雖陰寒清冷,但卻十分清淨,在經過稘蕻多年來的裝飾修整,景色更是極佳。
拂雪一襲白衣坐在花園中,汐池中粼粼的波光將她不染纖塵的容顏映的更為楚楚動人,美景加美人,簡直不能再賞心悅目,但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這位美人被一條白色錦帶蒙住了雙眼…
稘蕻隱去了自己的氣息慢慢的上前…
他發現近幾日拂雪變了好多。那種變化並不是身形體貌上的變化,而是指她舉手投足之間的風韻,已有了成年女子的嫵媚風情。
原來從少女變為女人真的會有變化…可不過不管她是什麽樣子,在稘蕻眼中,都是任何人都無可比擬的。
稘蕻在拂雪身邊輕輕坐下。於他而言這便是最美好的事,或許未來還有很多殘酷的事情等著他,可是這一刻他隻想靜靜地坐在她身邊。
好像上次只有他們二人這樣閑坐在蘅蕪殿花園還是拂雪幼時…
那時真好,他不是聖殿,她不是聖妃, 他們只是這九聖宮最不起眼的精靈和少殿…
雖然身份低微,但卻無憂無慮,每日關心的只是園中的花開的怎麽樣,新貢的茶新鮮不新鮮,從哪裡找一些新的琴譜…
不過現在也好…不論怎麽說,她已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想到此,稘蕻低垂著眼眸看向汐池畔那塊被池水磨的光滑的玉石露出悄悄的微笑…
良久後,夜風緊了…
拂雪將衣襟收了收,站起身摸索著往殿中走去,稘蕻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後。
這園中小路盡是碎石,若是拂雪一不小心在上面摔一跤肯定會受傷的…
但這偌大個蘅蕪殿卻此時卻偏偏找不到一個侍女,稘蕻心想應該是拂雪將其全部遣了下去,可這些侍女也真是心大,就這麽放心把她一個人放在園中…
待拂雪睡下,他一定要將其全部召開好好訓斥一番再逐出九聖宮。
這時,拂雪的腿眼看就要碰上一塊石頭,稘蕻立刻上前長袖一揮將那塊石頭隱去。
………
待拂雪躺在床榻上沉沉睡去後,稘蕻輕輕坐在她的床邊,伸出手撫上那因為消瘦變得更加精致的臉龐。
他有問過蒲婧姑姑,聖妃受封典禮上的誓詞,他記得其中有一句為“若有不忠不軌之舉,雙目殞毀,永不見日光…”
稘蕻在心中默念這句話,取下拂雪眼前的白色錦帶,輕輕吻上她的眼睛…
他知道聖殿詛咒是永不可改的,他知道拂雪此生注定永不見日光,但是他不會讓她永遠看不見,更不會讓她瞳色變紅被人視為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