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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蘭西之狐》第34章,民科馬拉和色盲丹東
    如果說路易是俊美到了某種極致,幾乎就像是將金蘋果交給阿芙洛狄忒的帕裡斯王子從神話中走了出來,或者像是吹響了末日審判的號角的大天使帶著火焰和霹靂從雲層中降落到了人間的話;那阿芒給約瑟夫介紹的下一位朋友,在相貌上,幾乎就是另一個極致了。

  這是一個乾瘦的矮個子。他有著一張蠟黃色的臉,兩隻眼睛一大一小,鼻子很大但卻很平,就像是有人狠狠地往上面打了一巴掌,以至於把它拍扁了一樣。他的額頭也很平,下顎卻非常粗壯,而且向外突出。這使得他的嘴巴顯得格外的大,猛的看過去,就像是一隻癩蛤蟆。再加上枯瘦,但是指頭關節卻有些突出的手掌,以及因為皮膚病而顯得格外乾枯的,翻著皮屑的黑黃色的皮膚,這簡直就像是從噩夢中溜出來的一個怪物。

  “約瑟夫,這是我的朋友馬拉先生。”

  “很高興見到您。”約瑟夫點點頭,向他伸出了手。

  馬拉也伸出手,握住了約瑟夫的手。不過他握得很淺,幾乎只是用指頭尖輕輕地捏了捏約瑟夫的指頭尖。約瑟夫發現,馬拉的手相當的冷。

  “波拿巴先生,我看過您的論文,您認為光是一種波?”馬拉慢條斯理地說,他的聲音也同樣的冷。

  “這並不是我認為,而是現有的證據讓我更傾向於這個判斷。我本人對於光到底是粒子還是波,並無成見。”約瑟夫回答道。

  “您為什麽不敢明確地支持自己的觀點,而要用這樣軟弱的說法來掩蓋自己的立場呢?這是不是因為您自己對自己的判斷也沒有信心呢?”馬拉卻用一種帶著嘲諷的口吻這樣說道。

  約瑟夫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一句話在心中一下子冒了出來:“醜人多作怪!”

  的確,“醜人多作怪”。一般來說,顏值太低的人,在社會上容易受到各種歧視,這些歧視,常常會讓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憤怒,並讓他們變得充滿了攻擊欲。在約瑟夫看來,馬拉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

  不過約瑟夫這時候還不太想得罪馬拉,因為得罪這家夥實在是太過危險。雖然約瑟夫對大革命的歷史並不是非常清楚,(畢竟在穿越前,這是外國歷史不是?說實話,能知道馬拉的名字,那也已經說明當初他上歷史課和美術課的時候沒打瞌睡了)但是他也知道,馬拉恐怕要對大革命中的很多的駭人聽聞的暴行負責。這裡面公報私仇的恐怕絕不會少,約瑟夫可不願意惹上這樣的一條瘋狗。

  “反正這家夥活不了多久的,就先讓讓他吧。”約瑟夫壓下反唇相譏的打算,這樣對自己說。

  “我對光到底是波還是粒子的確並無成見。至於我的觀點,我的觀點是,它到底是什麽,要看實驗現象以及數學解釋。如果能用數學方式,從粒子的角度解釋干涉現象,那我也會很高興。畢竟世界如此紛繁,我們真正能信靠的也只有數學而已。”約瑟夫解釋道。

  “啊,約瑟夫,你的這個觀點很有點畢達哥拉斯的感覺呢。”一邊的丹東微笑道,“萬物皆數嗎?”

  畢達哥拉斯是古希臘著名的數學家。他和他的弟子組成了一個重要的學派——畢達哥拉斯學派。這一學派的一個基本理念便是“萬物皆數”。他們認為數學是唯一可以用來描述整個世界的東西,也是世界真正的本質所在。

  “我可沒有他們那麽狂熱。”約瑟夫微微的笑道,“至少,我不會因為有人發現了無理數,就把他丟到海裡去。

不過,我的朋友,您可也這樣考慮一下。我們的視覺可靠嗎?那可不一定,比如說,我就發現,有些人看到的色彩和別人不太一樣。我想……”  “等等……你剛才說什麽?你說有些人看到的色彩和別人不一樣?你確定有這樣的人?”馬拉突然打斷他道。

  “是的,怎麽了?”約瑟夫問道。

  “這也許是一種新的,以前人們沒有注意到過的疾病。”馬拉道,“你能說說你是怎麽發現的嗎?”

  “我小時候有個朋友,有一天突然跑來告訴我說,他發現我家的天竺花在白天和傍晚的時候都會呈現不同的顏色。白天的天竺花呈現出天藍色,但是傍晚的天竺花卻是鮮紅色的。但是,在我看來,任何時候,那些天竺花都是粉紅色的。當我告訴他這一點的時候,他還非常驚訝,甚至懷疑我的眼睛有問題。於是我們又找了幾個人來問,結果,除了他的兄弟之外,大家都讚同天竺花應該是粉紅色的。後來我們又發現,他的舅舅也認為那些天竺花白天是藍色的,傍晚是鮮紅的。不過當時我還很羨慕他們,因為他們能看到兩種顏色的天竺花。”

  “你的那位朋友能找來讓我看看嗎?”馬拉又問道。

  “他是科西嘉人,在科西嘉,現在可沒法找過來。”約瑟夫攤開了手。

  “啊……”馬拉刻薄地撇了撇嘴道,“波拿巴先生,您知道嗎,我有一個朋友彈跳力驚人,能直接跳到月球上去。”

  約瑟夫趕緊在心裡對自己說了好幾句“不要和這家夥一般見識”,才算是壓住了直接反唇相譏的衝動。但這時候,丹東卻開口道:

  “難道,難道天竺花白天和傍晚時候的顏色並沒有變化?只是我看錯了?是我的視覺有問題?”

  於是大家便一起將目光投向了丹東。

  “你們這麽盯著我看幹什麽?”丹東道。

  “丹東,在你眼裡,天竺花白天和傍晚顏色會變?”馬拉用觀賞珍惜動物一樣的眼光盯著丹東問道。

  “是呀……你們看到的不是這樣?”丹東反問道。

  “你看看這是什麽顏色?”馬拉突然指著路易的頭髮問道。

  “亞麻色,應該是吧?”丹東有點不太敢確定。

  “嗯,沒錯,沒問題呀……嗯,阿芒的帽子是什麽顏色的?”馬拉又問道。

  “綠色的呀。”丹東立刻回答到。

  “你再看看?”馬拉道。

  丹東睜大眼睛,盯著阿芒的帽子看了一會兒,然後道:“就是綠色的呀。”

  “老天!真的有人的眼睛看到的顏色和別人不一樣!阿芒的那帽子明顯是淺紅色的呀!”馬拉拍著手道,接著他又轉過頭對約瑟夫道,“波拿巴先生,您看看您有多麽遲鈍,您難道不知道這是醫學上的一個大發現嗎?”

  “我畢竟不是醫生。”約瑟夫微笑道,“在醫學方面,我幾乎完全就是個文盲。”

  “你不打算就這個問題認真研究一下嗎?”馬拉問道。

  “不,這不是我熟悉並且感興趣的領域,有還有很多數學方面的問題有待研究呢。”約瑟夫回答道,“讓我們還是回到一開始的話題吧。我認為,我們的視覺不可靠,我們的聽覺也是一樣。有些人宣稱他們能聽到一些別人聽不到的聲音……”

  “那不過是神棍們騙人的把戲罷了。”馬拉插嘴道。

  “普通人也有這樣的時候。”約瑟夫道,“比如做夢的時候,我們就能聽到很多根本不存在的聲音,看到很多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我們的視覺會騙我們,我們的聽覺會騙我們,甚至於我們的想象力都能騙我們,比如0.9999……等於一。但是,數學不會。嗯,我記得是哪位神父說過:‘天翻地覆時,十字架屹立。’‘十字架’能不能屹立我不做評論,但是我敢肯定,哪怕是整個太陽系都完蛋了,我也敢肯定,兩點依舊能決定一條直線。所以,在其他的東西都靠不住的時候,我能信靠的,也只有數學了。既然數學的計算表明,光很可能是是波, 那我就承認這種可能。”

  “那如果你的數學的計算表明,光在很多時候也像是粒子呢?”馬拉又問道。

  “那它就也可能是粒子。”約瑟夫回答道。

  “無可救藥的畢達哥拉斯信徒。”馬拉搖搖頭道,“波拿巴先生,真理不僅僅隻通過數學呈現,它還有其他的,更高的呈現方式。”

  “什麽方式?”約瑟夫問道。

  “來自於靈魂的直覺。”馬拉回答道,“你看過《論人的靈魂》和《關於人的哲學論文》嗎?我覺得這裡面的一些看法很有道理。比如說,不同人的眼睛看到的色彩不一樣,那肯定和他們的靈魂相關……”

  “《論人的靈魂》和《關於人的哲學論文》”這兩篇東西,拉瓦錫在閑談,提到馬拉的時候倒是提到過這兩篇東西:

  “那個馬拉,在他那篇狗屁不通的論文中,還引用了同樣兩篇狗屁不通的文章,什麽‘《論人的靈魂》和《關於人的哲學論文》’裡面的狗屁不通的囈語。就那種混亂不堪的思維方式,我就敢肯定,那兩篇匿名發表的玩意兒,也是他自己寫的。”

  如今看來,拉瓦錫的這個猜測應該是非常靠譜的。

  “真沒想到,在這個時代裡,也能遇到民科。”約瑟夫忍不住在心中感歎道。

  不過後世的經驗讓他明白,不要試圖說服一個民科,不要試圖和一個民科爭論,因為他會把你強行拉倒低智商的領域裡,然後用他豐富的SB經驗來擊敗你。當你面對一個民科的時候,唯一明智的做法就是讚同他,鼓勵他,把他培養成一個大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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