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奚居士,對佛有何看法?”
待玩家走後,緣休淡然的一句話,讓奚舟有些摸不著頭腦。
怎麽?想讓我信佛,然後這地盤自然就是你們佛門的了?
門都沒有!
話說我是天帝哎,按理說算是道派?
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道、佛的區分,上任天帝留下的傳承記憶中也沒有關於派系的提及。
但不管怎麽說,和佛門搶地盤是事實,甚至還有一套專門對付佛門的法、陣、器之道,是死對頭沒錯了。
摸不準這緣休到底是何想法,奚舟只能含糊道:“不信,也不排斥。”
沒辦法,底氣不足,哪怕加上五個玩家,也打不過人家!
築基境即將圓滿的佛修,是堪比八品天魔、神修的存在,哪是自己這初接觸神修的小撲街可比的?
神修、仙修、佛修,還有天魔,等級體系相仿。
佛修乃是仙修的分支,修行體系一樣,只是一個欲成仙長生,一個則是追求成佛之道。
仙修有明確的境界劃分,強身、煉氣、築基、金丹、蛻凡、元嬰……
天魔則與神修類似,隻分品級,雜品、九品、八品、七品、六品……
眾神也只是以自身境界來區分天魔的實力等級,或許天魔中有自己的一套境界叫法。
神修比之同境界仙修要強上一些,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畢竟仙修追求的是蛻凡長生道,而神修則是背靠天道,只求無上偉力。
兩者修煉的本源之力亦不相同。
仙道修靈,以天地靈氣修身煉魂。
對戰時主要靠體內靈力支撐,後期煉得元神後則是感悟天地,利用天地規則。
神道集萬物生靈之願力,納芸芸眾生之香火,隻為溫養神魂。
對戰則以願力為媒介,神魂溝通天道,借用天地規則。
仙道,意壽與天齊。
神道,顧天下蒼生。
初衷不同,每個境界的目標自然也不相同。
不過,即便神修再強,那也只是同境界而言;雜品神修與築基仙修根本沒有可比性,境界如天塹,難以逾越。
總之,打不過!
六個捆一塊也不夠人家一隻手招呼的。
實力不行,自然要慫一點;若實力能碾壓這緣休,哪還用跟他廢話,還討論信不信佛……
敢來搶地盤,直接錘爆你禿頭!
緣由對奚舟頷首,微微一笑:“小僧不信佛。”
奚舟撇了撇嘴,你信佛不應該嗎?你個和尚不……
嗯?!不信佛?
禿頭,戒疤,佛珠,袈裟……
你跟我說你不信佛?!
看得奚舟的驚訝,緣休微笑道:“居士可願聽小僧講個故事?”
“洗耳恭聽。”奚舟作傾耳狀。
奚舟是真想聽,一般來說敘述人所說“講個故事”講得都是自己的親身經歷,八卦之心瞬間燃起來了啊!
誰說只有女人才愛八卦?是人都愛八卦,只不過男人隻八卦自己感興趣的事。
和尚不信佛,這其中的故事奚舟很感興趣。
“曾在兵荒馬亂之年,有位半路出家的禪師,因掛念俗世中的妻兒,悄悄出了佛宗。
一路上,他看到許多村子被異族的鐵蹄踐踏,付之一炬。
一路上,他看到了逃難的隊伍,還有追殺平民的異族鐵騎。
一路上,屍橫遍野。
這是凡人的戰爭,這是俗世的恩怨,
禪師已佛心蛻凡,左右管不得。 但一個記掛俗世妻兒的出家人,又怎會是個六根清淨之人?
那些被凌辱欺凌的人,被殘忍虐殺的人,皆是他的國人!
許多人會求他,求他救一命。也有人會求他,求他只出手救下自己的孩子。
禪師內心煎熬著,佛心顫動著,一一拒絕,不停地念著超度經文以求心安。
終於,他到家了。
妻兒所居之處,亦是小村落,異族的鐵騎似乎剛走不久……
他再難保持高僧風范,悲痛欲絕,抱著一絲僥幸於廢墟中尋找著。
他認出了一具被燒焦的老婦人屍體,那是昔年與他曾相約共赴白首的結發妻。
他找到了渾身遍布致命傷卻還殘留有一口氣的青壯,那張臉的輪廓與自己一般無二。
那青壯見到禪師後,便知來者何人,但卻拒絕了禪師的救治行為。
‘求你,幫我解脫!’
深知無力回天,禪師痛心入骨,親手助其解脫。
這是他手中的第一條人命。
他哭了半個時辰,再也沒顧忌什麽高僧風范,什麽佛俗有別,什麽六根清淨。
淚涕髒了袈裟,仇恨滿了心間。
那一刻,他的佛心,碎了。
一聲嬰兒啼哭從那院落廢墟的倒扣破木盆中傳出,讓幾乎入魔的禪師清醒了過來。
於木盆中抱起嬰孩,那眉眼頗為熟悉,像極了年輕時的她,而口鼻卻又與自己有幾分相似。
禪師抱著那男嬰,時哭時笑,似喜似悲。
一年後,戰爭結束了,本該面臨傾覆之災的國家,被一好吃酒肉,蓄著短發,身披袈裟,戴著佛珠的人所救。
這人,便是那禪師。
佛心已碎,他無顏回佛宗,隻想將那男嬰撫養成人。
此時男嬰也已兩歲,卻天生無發,且在這一年時間裡,頭頂竟自生戒疤。
天生佛身,佛子轉世。
禪師深知,若將此子若送入佛宗,他日成就將不可限量。
半路出家的和尚,自俗世中摸爬半生,看透紅塵,這種人雖六根不淨,卻對佛的信仰更加虔誠。
本著對那男嬰未來前途負責的想法,禪師將其送入了佛宗,並甘願余生苦禪,以求洗淨一身血腥罪惡。”
緣休仿佛真如一個旁觀人般,敘述的語氣中不帶半分感情。
說到這裡,奚舟也有些聽明白了,遲疑問道:“你是那個男嬰?”
緣休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另起話題,又講了起來。
“佛門修士突破築基後,隨著修為的提升,此生的記憶也會慢慢變得清晰;築基圓滿之時,便可憶回到初生之時。
若要修成金丹,需過一道叩心關,這叩心關便是佛在問:此生可有忘不了?可有放不下?可有舍不得?
小僧無忘不了之事,亦無放不下與舍不得,但這叩心關卻過不去。
請教師父,師父指了指下山的路,說‘去那紅塵滾一滾再回來’。
這世間的一切,小僧久居佛宗,何曾見過?遂無法自拔。
直到,遇到那個女人……”
緣休說到這,卻是突然從遠望遙想中抽離出來,轉頭對奚舟一笑,笑得有些無奈:“小僧深知戒律清規破不得,卻沒辦法……”
奚舟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樂開了花:小和尚難過美人關!
“直到談及婚嫁,小僧才恍然驚醒,連夜逃了去。
回到宗門,再次閉關叩心。
這一次,小僧又失敗了,放不下、舍不得、忘不了的,太多太多!
此番,又被師父趕下了山,師父頭也未回隻留下一句話:‘放不下,便別回來了!’
小僧下山後第一時間去找那心愛之人,卻不曾想……
聽人說,在小僧離去的第二天,她便投河了,沒人知道為何。
那座墳前,小僧的往生咒念了四十九天,卻於事無補。
佛為什麽不救她?佛不是大慈大悲嗎?
再次回到佛宗時,佛宗與天魔已戰了數場,師父身受重傷。
小僧不敢與師父說,但他卻已知曉, 見面第一句便是:‘你將心中的佛丟了’。
師父又說我此生有大劫數,他時日無多,便窺天為我求了道本命箴言。
因此,小僧出現在這流水宗,意為破劫。”
只因信仰,而將自己心愛的女子棄之不顧?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奚舟沒好氣地問道:“你不信佛是因為那個女人?”
“我因佛而失她,因她而失佛。”
緣休單手立掌,無悲無喜:“一念未了,四大不空,六根不淨……”
奚舟暗自撇了撇嘴,你早想清楚這一點,就不會在人家墳頭念咒了。
這姑娘是真愛你,不然早掀棺材板揍你了……
緣休雙手合十,閉目垂首:“阿呵呵呵。”
語氣中,多有感慨。
“這‘阿呵呵呵’什麽意思?”奚舟下意識問道。
緣休淡定回應:“小僧有諸多習慣自幼養成,如今不想再念那句佛號,便改動了幾個字。”
奚舟點了點頭,他不想對別人的人生表達什麽看法,對於他人的信仰抉擇也沒打算參與。
他最關心的還是地盤問題。
奚舟剛想開口問這緣休打算如何時,卻見那和尚深深鞠了一躬,道:“奚居士意在這流水宗,可否允小僧借宿幾日?”
誒?!
哈?!
啊?!
奚舟臉上表情精彩紛呈,瞬息萬變。
感情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瞎雞兒想了兩章?
“大師哪裡話,哈哈……一定找好的房間,哈哈……隨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