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丸……
望著白雪那冰冷徹骨的眼神,陳義手腳冰涼,腦子裡隻閃過這一個念頭。
可出乎意料的,白雪只是盯了他一陣,便轉回頭,沒有做出任何對陳義不利的舉動。
是處於逃命中,沒時間搭理我嗎?
還是因為白雪在光環的效果中沒有受到“損失”,所以沒加仇恨值?
陳義心緒不寧起來,但隨後他就發現,與其擔心白雪是否會找他“麻煩”,眼下還有一個更重要、更致命的問題需要他來關注。
他,不能呼吸了。
無論怎樣張開嘴吸氣,也無法吸進一絲空氣。
由於剛蘇醒時精神緊張,忙著法杖易主隱藏蹤跡,竟然還沒有注意這件事情。而現在反應過來了,頓時變得難以忍受,痛苦不堪。
“我喘不過氣了!”
陳義抬起手肘,頂了頂白雪的腹部,用自己肺部僅剩不多的氣體,控制聲帶發出聲音。但也只有他自己能通過骨傳導聽到而已。
聲波,根本追不上急速飛行中的白雪。
感覺到懷中陳義的動作,白雪立即將他勒的更緊,傳達來的意思很清晰。
忍著!
“咳!咳咳。”乾嘔了幾聲,壓下體內的不適感,陳義回頭,看著飛行軌跡中那連串脫落燃燒的羽毛,知道此時兩人是在逃命之中,隻得閉緊嘴巴忍耐。
“————”
時間,就在這樣超音速的飛行中,一秒一秒的流逝。
僅過了半分鍾,那種熟悉的窒息感,便再次填充陳義的所有意識,並且遠比地洞中更痛苦。
至少,在坍塌的環境之下,還能鼓動橫膈膜進行喘氣來滿足肺部的需求,即使吸進的只是二氧化碳……
隨著血液中氧氣含量越來越低,陳義的視線也開始模糊,頭腦眩暈,全身無力,雙手微微顫抖,心臟跳動劇烈。
“該死!”
陳義張了張嘴,無力的罵了一句髒話。
太弱了。
他實在是太弱了。
弱的像一隻螞蟻。
別說和那位恐怖的同類法師相比,也別和白雪這個從上百文明追捕下逃竄幾十年的強者相比,任何一個超凡者,都比不過。他只是一隻原地亂爬的蟲子。
甚至某人的“不經意”,都能將他壓成肉泥。
他從來沒有像此時這般痛恨過。
痛恨自己連區區一個“呼吸”的資格都沒有……
恍惚之中,陳義用力咬破舌尖,令精神瞬間清醒的同時,也感受著口腔內那淡淡血腥味,意識的最深處,快速凝結了一抹執念。
不要做爬蟲!
起碼……也要成為一隻家禽。
至少死也死的有模有樣,能燉一鍋。
“吱——”
就在陳義迷迷糊糊,即將陷入暈厥的時候,隱約聽到了身旁響起的尖銳嘯聲。類似被蒸汽頂起的高壓鍋。
一開始他以為是昏厥前的幻聽。可隨著嘯聲逐漸變粗與放大,他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飛行速度,已經降低到音速之下了。
“呼呼——”
“轟轟轟——”
寂靜的世界消失了。
轉而代之的是令人頭皮發麻的巨大噪響。
可這種噪音在陳義聽來,仿佛一曲天籟般的和弦旋律,攜帶著豐富而細膩的感動,為他的心靈完成一次洗禮。
也許是無力為續,白雪降速的幅度很快,從超音速降低到正常飛行速度,
僅堅持了不到十秒鍾。 而陳義,也終於能鼓動橫膈膜,呼吸到了久違的空氣。
當稀疏的氣體灌入肺部的一瞬間,那種直入骨髓的享受與舒暢,難以用語言來描述。
活著,真好。
“嗯?”
還沒等陳義完全的喘勻氣,他突然感覺到後脖頸的位置流淌下一縷溫熱的液體。下意識伸手抹了一把放在眼前,陳義瞳孔驟然收縮。
是血!
“是我的?”他連忙再次伸手摸去,卻沒有觸碰到任何傷口。而緊接著,他的整片後背都傳來了那種溫熱之感。
血!
都是血!
不是他的。
猛地抬頭,第一眼,陳義看到的是白雪那張蒼白如雪的精致面孔。
第二眼,看到的則是紛紛飄落的紅色羽毛。
被血浸濕的羽毛。
“喂?”呆愣片刻後,陳義連忙用手肘捅了捅白雪的腹部:“你沒事吧?”
白雪與陳義對視一眼,咬著嘴唇搖了搖頭,身形調轉,朝著下方狹長的海岸線落去。
而此時陳義才發現,他們竟然飛離了那片丘陵地帶,來到了海邊。
“喂!你真沒事?”
“閉嘴。”白雪虛弱的說了一句,背後的一對翅膀徹底脫落,化作兩道紅色的血霧,消散虛無。
陳義看著那彌漫的血色,不覺牙疼,但他什麽也不懂,也不敢問。
可隨著降落速度的一再加快,他漸漸有些不安。
因為他注意到,白雪瞄準的位置不是岸邊,而是海水中!
“白…白雪,你要落在哪裡?”
“……”
“說話啊姐!我不會游泳!”
“……”
“減速!減速啊!這麽高摔在水面上,咱倆都會被摔死的!”陳義驚恐的吼道。
白雪煩躁的瞥了陳義一眼,終於開口道:“只有你會摔死。”
說著,白雪在半空中調轉身形,自己後背朝下,將陳義舉高高。
陳義:“……”
白雪:“……”
“一…一定要落在水裡嗎?”
“液體能夠隱藏蹤跡。”
“……那我特麽是不是又得被窒息?”
“Fend for oneself。”(自求多福。)
隨著白雪的最後一個單詞落下,兩人重重摔在了水面上。
“撲通!”
白色的水花夾雜著泡沫,濺起十數米高,連成一片的晶瑩水珠在夕陽照耀下,如一張畸形的紅色大網,將兩個渺小的生命包裹其中。
“咕嚕咕嚕嚕……”
水下的世界,是安靜的。
仿佛在耳膜內蒙上了一層厚布,隔絕了所有令人厭惡的聲響。
在白雪充滿技巧的保護下,陳義並沒有受到快速落水帶來的傷害。可那削減後的衝擊力,還是震得他吐出了肺部的空氣。
於是,這一次窒息來的極為迅速,不過十秒鍾,陳義就感受到了痛苦。為了避免肺部不受控制的擴張,他用力捏住自己的鼻子。
時間,遠比海水流動的更慢。
每一秒的流逝,都讓陳義的痛苦成倍增長。
很快,他的意識開始模糊,身子不自覺的抖來抖去。
快速遊動中的白雪有所感應,回頭,透過朦朧的海水,看到陳義漸漸青紫的臉,下意識抓緊了他的衣服。
他會死——這是白雪的判斷。
和陸地不同,水中帶著他會影響我的速度——這是白雪的分析。
應該扔下他——這是白雪的理智。
於是,白雪果斷的松開手。
在暗流的衝擊下,兩人分離。
陳義猛地睜開雙眼,怔怔望著白雪。
白雪也冷冷的望著他。
兩人的對視,在這片缺少參照物的冰冷海水中,格外漫長。
也許是一秒。
也許是一分鍾。
陳義身影飄遠了……
在白雪的眼中,他的身影變得那樣渺小,微不可查。可她偏偏能在渾濁的海水中,分辨出他掙扎的軀體、痛苦的面龐、絕望的眼神。
他是人質……還有用——這是白雪的推測。
下一秒,白雪衝向了即將落入深淵中的陳義,將他重新抓緊。
他需要氧氣,不能死……這是白雪的選擇。
下一刻,白雪蒼白的臉蛋閃過一抹緋紅,歪著頭貼近,張開櫻唇……
“……”
“……”
“……”
“……”
含住了陳義的鼻子,用力吹。
“咕嚕咕嚕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