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堡地牢最深處，一個個牢房裡早已沒了囚犯，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實驗桌。

　　每張桌上都躺著一名渾身赤裸、脖子上戴著符文項圈的男子，每間牢房裡有三到四張桌子，而陸奇數了數，大概有十間這樣的牢房。

　　這個地方，本來是新學徒的禁地，但是現在愛麗姍卻帶著他，連同大衛、瑪菲兒他們一起，在為這些實驗體穿衣服。

　　準確地說，是為他們穿上晨曦軍款式的皮甲。

　　現在這個牢房中，只有他們兩人，還有四個閉著眼睛、狀若熟睡的實驗體。牢房的牆上，一把魔法燈亮著，清冷的光芒照在實驗體蒼白的皮膚上，映射出陰森的影子。

　　看著這些似曾相識的面孔，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彌漫在心頭:慶幸、後怕、還有一種淡淡的愧疚感。。。

　　陸奇心底一直有個錯覺，覺得這些人的眼睛會隨時睜開，露出惡魔般窮凶極惡的眼神，張開布滿尖銳牙齒的血盆大口，一邊咬向他的脖子，一邊尖叫:“我們死了，為何你還活著?！”

　　他知道，這是前世的記憶在作怪，畢竟那些影視作品都是這麽拍的。

　　他有些費力的給一個壯實的男子套上了皮甲，然後再套上一件‘閃電’戰袍，接著是靴子、腰帶、頭盔。。。

　　一整套下來，幾乎花了他十五分鍾，而那邊廂，愛麗姍已經給兩人換了裝。

　　“導師你也太快了，看來沒少練習嘛！莫非有什麽特殊癖好?”

　　他呼了口氣，走向了另一個實驗體，隨意地調侃著美女導師，順便給自己壓壓驚。

　　愛麗姍聞言，卻出乎意料的沒有反駁，也沒有拿東西敲他的頭，而是臉色一沉，默不作聲地過來幫忙。

　　“額，對不起，我說錯話了，不該開這種玩笑。。。”陸奇心下咯噔一聲，暗罵自己口不擇言。

　　愛麗姍搖了搖頭，給桌上的年輕男子套上了一隻靴子。

　　“不，我只是。。。想到了母親。”

　　母親?

　　陸奇心中大奇，怎麽回事?莫非她母親也是。。。

　　“我母親她。。。可說是第一個實驗體了。”

　　真的是！

　　陸奇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他很難想象，一個嬌滴滴的美人。。。不要問他怎麽知道，他看到愛麗姍的外表，就已經自動腦補出了對方的母親肯定也是一個大美人。

　　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赤身裸體地躺在實驗桌上，任人擺布。。。

　　臥茬！罪過，罪過。。。偶米頭髮！

　　所幸，愛麗姍接下來的話打斷了他的臆想。

　　“她是導師最重視的門徒，兩年就學會了三環法術，只需沉下心來建立裡世界，就可以成為正式法師。

　　當時，天路計劃剛開始不久，研究組裡所有人，都在尋找能夠激活人體元素的配方，對於本能意識也還沒什麽認知。

　　幾年的時間裡，大家嘗試了無數的配方，全都失敗了。自願做實驗者的學徒們，除了偶爾出現腹瀉、嘔吐、頭暈目眩的症狀外，什麽其他效果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導師完成了一個配方，而母親她作為得意弟子，力排眾議、獲得了嘗試新配方的資格。。。”

　　愛麗姍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輕聲道:“她聲稱，第一個成功的實驗者，應該出自導師門下，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

　　當時也沒人覺得會出什麽問題，甚至許多學徒都羨慕、嫉妒她，覺得她是仗著導師愛徒的關系，

把載入史冊的機會搶到了自己手裡。。。　　其實，我父親是在那前一年犧牲的。母親她或許是為了報仇，或許是為了保護我，才那麽積極的吧?

　　至少我是這麽認為的！”

　　陸奇聽得是呆若木雞，對這個世界的魔法實驗的隨性，有了更深的了解。

　　新藥出爐，都不用動物實驗、臨床實驗。。。直接就往嘴裡倒啊?

　　接下來不用說，肯定是實驗失敗，美女導師從此孤苦伶仃。

　　“新配方是成功的，又是失敗的。”

　　愛麗姍環抱著雙手，低頭沉浸於回憶中。

　　“它成功的激活了母親體內的元素，以你的說法就是刺激了體內的魔法粒子。。。使得她的魔力儲量增加了數倍。

　　但同時，它也帶來了出乎意料的副作用。。。”

　　“本能意識。”陸奇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美女法師點了下頭。

　　“這是協會的法師們第一次，親眼目睹了人體在魔力突然驟增時，會出現什麽狀況。身體內各個器官、各個組織、甚至每一塊肌肉，都彷佛擁有了自己的意識，互相侵蝕、吞噬。。。人體變成了一個戰場！

　　任何法術都沒有用，導師用盡了手段，最終也只能看著她變成。。。”

　　她說到這裡，忽然哽咽，過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母親用最後的意志，央求導師。。。結束她的痛苦。。。”

　　說完，她一手撐在胸前，一手捂著雙眼，雙肩微微抖動。

　　過了幾分鍾，她擦了擦眼睛重新抬起頭來，一陣深呼吸後道:“剛出生不久的我，是被導師一手帶大，他就像我父親一樣。這些事，也是他告訴我的。。。”

　　“從那之後，天路計劃就分成了兩個部分:激活組和覺醒組。

　　激活組繼續尋找更好的配方，讓人體不至於陷入混亂、互相攻伐。

　　而覺醒組，則開始研究本能意識，以及如何喚醒主意識。”

　　她看向牢房裡，躺在實驗桌上的幾個‘晨曦軍’。

　　“現階段，覺醒配方還未完成。現在把他們喚醒，他們會有一段短暫的清醒，而之後，則會再度陷入狂亂之中。。。”

　　說到這，她忽然轉頭看著陸奇，眼神非常複雜。

　　“你覺得，應該把他們喚醒，讓他們享受最後一段清醒的時間，然後再投入戰場?

　　還是索性不喚醒他們，直接投入戰場，像野獸般戰鬥到死?”

　　陸奇一陣頭大。

　　這種涉及人性、哲學方面的考量，最是麻煩。

　　在無知無覺中死去，還是在清醒中死去——哪一種較為仁慈?

　　如果是這樣的問題，那還真不好回答。問一百個人，可能會得到一半一半的答案。

　　但是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同:

　　實驗體就算喚醒之後，也只能維持一段短時間的清醒，隨後會再度失去理智。

　　這就是說，兩個選擇的結果是一樣的，只是其中一個多了幾個小時的‘回光返照’時間?

　　陸奇看著愛麗姍眼中帶著某種期待的神情，就知道她希望自己給出什麽樣的答案。

　　她希望得到自己的支持。

　　陸奇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拒絕她。何況，他也不想拒絕，因為這或許是他，唯一能為萍水相逢的他們所做的。。。畢竟曾經相識一場。

　　“走吧，我們一起去和會長、韋弗閣下說。”

　　愛麗姍的紅眸亮了一下。

　　半小時後。

　　在另一處牢房中，愛麗姍和陸奇剛剛對兩位魔導師，提出了自己想法，等待著他們的決定。

　　會長摸著眉毛，一時沒有說話。

　　韋弗有些無奈地看著愛麗姍，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愛麗，我們知道，你是想讓他們在臨死前，最後一次體驗清醒的意識。這或許對他們是一種仁慈，但是你要知道，這也同時會增加許多變數，很可能導致黑堡的反擊出問題。。。”

　　陸奇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這些實驗體一但清醒，誰也無法保證會出現什麽情況，如果他們不合作呢?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將要被當作炮灰，被丟去前線送死，會有什麽反應?會不會直接發瘋，在己方陣地上狂性大發?

　　變數太多，為了給他們這幾個小時的清醒，這樣做值得嗎?

　　愛麗姍緊咬著下唇，眼簾低垂，沒有反駁。。。她覺得，這的確是自己的任性，為了讓自己的良心能夠好過一點，而提出的不合理的請求。

　　“咳咳，”陸奇在這時出聲道:“對此，我有一些不同看法。”

　　“我覺得，一群沒有理智的狂戰士，和一只有意識， 有目的性的元素士部隊，差別還是蠻大的。就算只能持續一小段時間，也足夠他們完成某些任務。。。”

　　幾分鍾的解釋後，陸奇總結道:“。。。他們畢竟也對協會的未來，貢獻出了自己的生命。讓他們在清醒的最後一段時間裡，為了某個明確的目的而戰，也算是對他們的一種尊重了。”

　　兩位老法師面面相覷，考慮著他的話語。

　　愛麗姍則兩眼發光，望著陸奇的眼神帶著感激和佩服:她本以為，這只是她單方面的任性，卻沒想到這後面，還有這麽多的道理。

　　最後還是由會長大人拍板決定。

　　“那就這樣吧！我會讓黑堡方面配合行動。”

　　幾個小時後。

　　二號牆南段的出發陣地上，‘鮑勃’和三十多名‘晨曦軍’一起，圍坐成一圈，聽著隊長的吩咐。

　　除了加貝爾隊長，在場的還有愛麗姍、陸奇、阿肯，三位協會的正式法師。

　　哦，不對！據說陸奇和阿肯兩個年輕人，還處於觀察階段，必須經過這一仗的考驗之後，才能正式獲得承認。

　　他們全都身穿晨曦軍著裝，手臂上綁著黑色的布條，用以區分敵我。

　　鮑勃同許多人一樣，臉上還帶著些許茫然，更多的是興奮、和一絲難以置信。

　　一個小時前，他剛剛從沉睡中醒來，記憶中還帶著天賦者遴選失敗的忐忑，卻突然得知自己參與的實驗項目已經完成。

　　從此刻起，他就不再是泥腿子，而是高高在上的魔法師。。。哦，不對，是元素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