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太醫面上總帶著微笑,給曹皇后請過脈,又替劉琰看過,笑著說:“公主最近還是要吃得清淡些才好。”
劉琰點點頭:“知道了。”
不過她最近飲食一直比較清淡的。倒不是她改了口味——而是陸軼事多繁雜,嘴唇上都起了泡,這些日子劉琰也就一直陪著他吃清淡降火滋養的飯菜。
反正這會兒天燥得很,真給她油辣重口的她也吃不下。
曹皇后仔細的叮囑她許多話,劉琰一律都應是,一點兒不反駁違逆。
她不想讓母后再多為她操心了。
安王的事情……這世上最難受的應該就是母后了。
劉琰覺得自己特別沒用,也特別膽小。
她想安慰母后,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在這樣的變故面前,所有的語言都那麽蒼白軟弱,連劉琰自己都勸不了,又怎麽能勸慰母后呢?
安王住進了晨安裡,他還活著,父皇沒殺親兒子。
但這輩子他就關在裡頭出不來了,大概也不會有人會進去看望他。
母后每天走出殿門,會不會望向曾經西苑那個方向?會不會每天都想起晨安裡那幾間舊宮闕?
劉琰但凡進宮,總會待上個大半天,反正陸軼白天總是挺忙的,她一個人待在府裡也沒什麽事情做,家務呢,熟悉了之後也就那麽回事兒,她又不喜歡亂七八糟的應酬,而且她也舍不得父皇母后。
有時候連著好幾日都進宮,請安,用膳,說話,在宜蘭殿消磨大半日,傍晚時出宮……讓她感覺自己好象回到了出嫁以前一樣。沒出嫁的時候,她也是隔三岔五從安和宮過來,在這兒盤桓個半天,晚上再回去。
好象出嫁之後也沒有太多不適應的地方,和以前相比,現在晚上還有人陪她說話了。
和陸軼說話永遠不煩悶。
有時候陸軼早上起得早,走得早,劉琰還沒醒,不過兩個人還能湊到一起用個晚飯。有時候他晚上回來的也晚,不過劉琰也會陪著他再喝杯茶,說幾句話。
嗯,還有,她也慢慢適應和人共睡一張床了。
尤其現在天氣冷了,陸軼身上卻總是暖暖的。
結果她進宮次數多了,曹皇后還不樂意了。
“你總往宮裡跑,駙馬不在意?”
劉琰一臉納悶:“他在意什麽?他自己不也天天往外跑?”
曹皇后換了個說法:“你這年紀,老待在宜蘭殿不合適,這裡悶得很,你多和你姐妹們走動走動,或是出去玩玩散散心。”
劉琰搖頭:“懶得應酬,再說天這麽冷,不想出去受凍。”
曹皇后一笑。
其實女兒出嫁之後過得好不好,不必問她,也不必聽她的回答,曹皇后自己有眼睛,看得出來。
過得好不好,其實不在話語上。象劉芳那樣兒,哪怕再死鴨子嘴硬說自己過得好,可是只要看一眼,曹皇后就知道她過得根本跟好字不沾邊。眉眼間顯戾氣,嘴角帶著刻薄,就算不看臉,光看她行走站立的姿勢,都透出一股緊繃繃象是隨時要跳起來和人撕扯的狠勁兒。
但是劉琰不一樣,出嫁之前在宮裡,還會端點著架子,現在整個人都挺舒展,也散漫的,往那兒一坐,就恨不得一副要癱著的架勢,說話,笑,吃東西喝茶,那姿勢都很放松。
日子過得不順遂,心事重重的人可不是這樣的。
看來陸軼很不錯,這個女婿挑的對。
曹皇后想起上一回看到女兒和陸軼相處,陸軼剝了個橘子,劉琰很自然的就把橘子瓣接過來吃了。
這種親熱可不是能裝出來的,也肯定不是作戲。
關於橘地個橘子,更有意思的還在後面。
劉琰咬了一瓣吃,發現橘子酸,就把橘子又塞回給陸軼,陸軼就那個橘子自己吃了。
曹皇后看著特別欣慰。
雖然現在他們是新婚,要好是自然的,但能開個好頭,後頭日子想必也好過。總比上來就夫妻不諧的要好。
唔,夫妻不諧的例子也有。
二公主夫妻現在就……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壞。
三公主夫妻嘛,現在跟陌路人差不多。在這件事情上,曹皇后絕對是幫理不幫親,人是三公主自己挑中的,如果嫌棄駙馬寒微,不上進,那一開始乾脆換個人選得了,何必成了親、孩子都有了,又來意難平呢。
至於五公主,她和田霖聽說也算是相敬如賓,曹皇后對她也沒多高期望,只要她肯安生過日子就好。
還好劉雨出嫁之後一直算安分,很少出門,聽說除了在府裡,也就偶爾和駙馬出趟門,除此以外,她也沒做什麽旁的。
嗯,在廟裡替她母親一族做法事超度這事兒,曹皇后覺得這也是人之常情。崔家的事過去很久了,如果不看劉雨,曹皇后都想不起崔嬪的長相了。
做法事也好,點長明燈也好,抄經誦經也好……其實安的都是活人的心。她願意做這些,曹皇后也不會攔阻。
不過……發生這麽多事,讓曹皇后也十分感慨。
就象兒子們, 以前她覺得最能折騰的是老二和老三,曹皇后甚至想過,如果自家也象前朝皇室一樣,皇子們可能自相殘殺,不得善終,那也很可能是老二和老三先出事,老二死於爭權,老三死於鬥氣。
可怎麽也沒有想到先出事的是一向看起來溫文穩重不聲不響的老大。
民間那句俗話難聽但是道理講的真對,會咬的狗不叫。
至於女兒們,曹皇后以前覺得,嫁出去了怕是也不省心的會是五公主,至於二公主三公主,一個省心一個省事。結果又和她預料的反過來,五公主現在反而十分安分,安分的幾乎讓人忘了她的存在,二公主卻一直別扭,三公主則是讓人覺得她象吃錯藥一樣,乾的淨是蠢事。
世事難料。
這不象猜謎語一樣,給你個謎面,你多花點功夫,或是找旁人幫忙,總能猜著謎底。人不是一道簡單的謎語,人們看到的謎面往往不是真的,或者,不是全部。至於謎底,天時在變,世事在變,不到最後一刻,誰能猜得出來那萬惡的謎底究竟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