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禮送的倒是很風雅。”
公主都這麽說了,其他人當然紛紛說確實風雅,別致,與眾不同。
其實各人心裡怎麽想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劉琰猜得出來。
說不準有人在嘀咕,這個王芝是不是傻子?還是想標新立異啊?給公主送禮是圖什麽啊?就送這不值仨瓜倆棗的破筆破紙,這是送禮來了還是得罪人來了?
她把禮物退回去,雖然安和宮沒人有異議,但各人心裡未必樂意。
有人可能覺得她傻,或者覺得她假清高。可能還會有人覺得就算將來到了公主府伺候,也撈不著太多好處。
公主都帶頭不肯收禮物了,下人從哪兒沾油水呢?
大姐姐告誡過她,以前她在宮裡,是非好。但是等出宮之後,不光外人會打主意,公主府裡頭也不會太太平平。有人想中飽私囊,有人想倚勢弄權,還有人可能還想賣主求榮,各人心裡都有自己一本帳。
不要指望下人永遠和主子一條心,也不要指望他們能不往自己腰包裡揣錢。
因為是人都有私心,都會為自己打算。
只要不越線,不是欲壑難填,當主子的也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關鍵就是那條線劃在哪兒,得她自己去學,去揣摩。
就象王芝送的這份禮物,劉琰自己是很喜歡的。
她就喜歡這些小東西,不用多金貴,但是對著它們,心情總會很輕松,也很寧定。
小津在的時候,時常替她製箋紙,從他去後,劉琰很久沒擺弄過這些東西了。
不知道王芝是不是打聽過她的喜好,還是歪打正著。
劉琰也沒讓人伺候,她自己開了筆,磨了墨,攤平一張竹葉紋紙,在上面抄了一首詞。
筆很好用,劉琰寫字不見得多好,但寫字時的講究卻挺多。她不喜歡筆太輕了,但太重了也不行,這支筆就正合適。
嗯,寫得不錯。
劉琰把紙拎起來自己欣賞了一下,滿意的放到一旁。
劉琰最近發現一件事兒,只要不讓她寫功課了,她寫起字來格外的順暢,真有筆走龍蛇,得心應手的的感覺。
原來她並不討厭寫字啊。尤其是有好筆好紙好墨的時候,寫個半日她都沒覺得煩。
為什麽以前程先生布置的那些功課,感覺都象一座又一座翻不過去的崇山峻嶺呢?
她既不想去翻,又不得不從,各種抵觸抗拒,最後寫出來的也不盡如人意。
劉琰隔著窗子看他們整理東西,自己抽了張紙,慢慢謄寫安和宮的人名。
從李尚宮開始,然後是桂圓她們。
太監那邊,劉琰發現自己居然不能叫出每個太監的名字。常來面前回話的只有豆羹一個,至於其他人……雖然也在安和宮伺候幾年了,但是從沒和劉琰說上話。
一個一個墨色的人名寫在紙上,劉琰又開始在名字後面畫圈。
大姐姐說過,陸軼也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東西,找到這個東西,這個人的各種想法行為就不難揣測了。
李尚宮,她這把年紀了,宮外頭無親無故,幾年來一心伺候劉琰,她想要的應該就是老來有個安穩的生活。
這個不用說,劉琰也不會虧待她的。
桂圓呢,她自己隱約透露過一點將來的打算。她想嫁個人,但是仍然想在公主身邊伺候。
桂圓很好用,劉琰也願意長久的留著她,只要她以後不要變得太走樣。
至於下頭年紀更小的宮女們,她們還沒有考慮二十五歲往後的事,她們想的是能往上一步,頂上大宮女們讓出來的位置。
太監……
公主府用不了幾個太監,這是規製,所以劉琰不可能把安和宮所有的太監都帶走,留下來的,劉琰琢磨著給他們找個穩當點的去處,別成了孤魂野鬼。
太監們想的可就多了。
太監們之間的傾軋更殘酷,更不留手,水深不可測,劉琰覺得其他人的心思還能猜猜,太監們的她就不用猜了,猜也猜不著。
劉琰順手把那張紙夾在書裡。
這事兒不能紙上談兵,按著她聽到的各方面教導,得實踐躬行嘛。
其實劉琰心裡明白,母后教她,大姐姐教她,連陸軼抽空都能提點她兩句,但他們沒一個人真的指望劉琰自己把這事兒辦妥,父皇有句話說得很直白:“奴婢嘛,好用就用,不好用就換了。”
嗯,父皇這話也沒毛病。對他來說天底下的人都是給他用的,好用的用,不好用的當然要換掉了。
這事兒乍一聽沒什麽,細想想有點嚇人。
不過劉琰心大,反正父皇換奴婢也好,換臣子也好,他還沒到覺得女兒不好要換一個的地步,那劉琰就不用現在開始杞人憂天。
沒定下成親的日子的時候,劉琰也不覺得自己盼著成親。可是日子一定下來,不知不覺就開始在心裡算日子了。
還有八個月,還有六個月,還有四個月呢,怎麽感覺這天老不來了。
忽然一天早上醒來,劉琰驚覺,天呀,怎麽後日就該成親了!
這日子不是還長著呢嗎?
怎麽馬上她就要從安和宮搬出去了?
不不不, 是不是有人把她的日子悄悄偷走了呀。
這個犯人很可能就是陸軼。
反正這陣子劉琰總能從他身上挑出點毛病來。
臉又曬黑了點,人好象又瘦了?他這一天天的究竟都吃什麽了?怎麽越吃越瘦?還有,他說要把一些東西先搬進公主府裡,也沒說是什麽東西,也沒說要把東西安置在哪兒,讓劉琰很費思量,費了好幾天呢。
總之,他哪哪兒都不對。
成親也太急了,劉琰覺得,是不是再往後拖個兩天?
曹皇后都懶得說她了,看她坐在那兒不是發呆神遊,就是象個熱鍋上的螞蟻似的轉圈兒。
成個親怎麽跟要上刑場似的。
已經嫁了四回女兒,雖然那四個都不是自己親生,曹皇后怎麽也算經驗豐富,駕輕就熟了。
一看劉琰這架勢就知道她心慌。
這不奇怪,姑娘要嫁人了,要離開父母膝下,去和旁人成一家子,過日子了,不慌才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