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了要在晚飯前回宮,眼看著太陽一點一點往西邊落下去,劉琰依依不舍的下了船,覺得這傍晚時分的湖面比白日裡還好看。烈日下的一切都鮮亮灼目,但現在日影西斜,樹影深淺搖落,湖面上的亭台曲橋看起來就象一張畫似的。
福玉公主笑著安慰她說:“園子又不會跑,過兩天我去宮裡接你出來再好好玩個痛快。到時候我跟娘娘說說,讓你在這兒住兩天。”
“當真?”劉琰頓時眉開眼笑,被福玉公主畫下的這張大餅給哄住了:“那你可不能忘了。”
“忘不了,放心吧。”
趙語熙看著劉琰,覺得四妹妹有時候看著聰明,有時候卻很好騙。這事兒能不能成,擺明了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要是娘娘不許,就算福玉公主現在許給她再多再好,到了娘娘那裡一句不許,豈不是白高興一場?
她想事情就是太明白了一點兒。所以世人倒說,難得糊塗,人活得太明白了,往往不快活。
劉琰是真不懂這其中的曲折嗎?她肯定懂啊。就算事情不一定成,那也不耽誤她現在先高興著。
福玉公主一直拉著她的手,也不怕劉芳在後頭一路說她偏心,叮囑了劉琰許多話。
無非是囑咐她要聽話,別淘氣,不要給娘娘添亂。
說完這些話風卻陡然一轉:“我不在宮裡,沒人欺負你吧?”
劉芳在後頭朝趙語熙使了個眼色。
瞧見沒?大姐姐這人厚道明理全是對著旁人,一對上四妹,就變成全盤不講理的護短了。
“就她呀?她還能讓人欺負了?”
福玉公主卻很認真的說:“她年紀還小,娘娘事情又多,總有照看不過來的時候。要是她稀裡胡塗吃了虧自己還不知道,或是知道吃了虧卻沒法子替自己討個說法,這可就不好說了。”
福玉公主這麽一說,劉芳和趙語熙兩人都有點兒訕訕的。
福玉公主這肯定是知道前幾天的事了。
劉雨仗著自己年紀最小,平時總是一副“我最小你們都得讓著我”那作派,福玉公主在的時候,她對大姐總算有些敬畏,不敢在她面前造次。現在福玉公主一嫁,她就尋釁找碴,一門心思跟劉琰過不去。
這事要說也不是什麽大事,如果曹皇后為這事正兒八經的替她們斷是非,倒顯得一國之母閑得沒事兒幹了,更會讓人說她偏心親生女兒,對庶出公主不大度。
這種時候,她和趙語熙居長,應該在兩個妹妹間調停勸解,不該讓小事鬧大。
現在劉雨把自己作病了,說起來雖然是她自找,但她們這些做姐姐的確實一直袖手旁觀,劉芳甚至還有些興災樂禍。
這事兒不說破便罷,福玉公主當面說破,就顯得她們倆這姐姐當得不盡責了。
好在福玉公主也不是認真要教訓兩個妹妹。
她也能體會趙語熙和劉芳兩人的難處。
福玉公主在宮裡有威望,同曹皇后更是親母女一樣的情分,劉琰更是她從小帶大的。趙語熙身份太尷尬,劉芳畢竟只是堂姐,也不是皇上皇后的親女兒,要調停劉琰和劉雨之間的事情,她倆都缺乏底氣。
福玉公主已經把事情前因後果都搞清楚了,劉琰能懂事,遇著劉雨挑釁退讓一步,這讓福玉公主很是欣慰。
一味猛進蠻乾是不成的,劉琰現在懂得以退為進,不正面跟人掐起來,福玉公主在欣慰之余,又覺得有些心酸。
她沒嫁的時候,自有她護著,劉琰何時需要對人低頭退讓了?說是長大了,懂事了,可是這個長大、懂事的過程實在讓人心疼。
“聽姐姐的,咱們當然不做什麽以勢凌人的事,可也不能任人欺負到頭上來。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你別一味想著息事寧人了,真鬧大了,還有姐姐呢。”
劉琰沒辦法,她已經說了“沒事兒,我真沒委屈”,奈何大姐就是不信。
她真沒覺得自己受了委屈。
關於劉雨的事情,劉琰以前只是覺得她煩人,時不時的鬧一場給人添堵,眼睛淨盯著吃的穿的用的和一應排場,以前和她也吵過。說真的,劉雨吵不過她,每次都被劉琰刺得以哭鬧結束。劉琰口齒伶俐,而且十回裡總有八回是她佔理的,要這樣還吵不贏,那她該多傻啊。
也說不上來從什麽時候起,她的想法慢慢變了。
這種爭吵實在很沒意思。
劉雨確實不討人喜歡,總嘀咕皇上皇后偏心,兄長、姐姐們偏心,所有人都偏心。
可是她說話,不是全沒道理的。
皇上對這個最小的女兒不上心,曹皇后畢竟不是她生母。四個兄長都和劉琰一母所生,姐妹之間,大家也更喜歡漂亮活潑的劉琰,而非執拗小性兒的劉雨。
至於宮裡的奴婢,那就更不用說了。誰不巴結著嫡出公主反向個庶出的獻殷勤?
所以劉雨的鬧,並不是全無道理。
劉琰自從明白過來劉雨對她的敵意從何而來,就不想再同她計較這些了。說到底,劉雨沒有的她全都有,還不興人家眼紅?她再眼紅又怎麽樣?吵吵幾句權當聽不見。
她能這麽想,福玉公主卻想的不同。
照她看,劉雨很不知好歹。她已經是公主,金枝玉葉的養大,世上能這麽安享富貴尊榮的人能有幾個?
偏偏她就認不清自己身份,事事都得要和劉琰比,稍有不順心,就覺得自己被虧待了。日複一日,自己硬要往牛角尖裡鑽。
旁人覺得她年紀小,不會重責,反而助長了她的脾氣。以前只是言語尖酸,現在已經會打人了,禦膳房張公公被打其實是被殃及的池魚。
這個年紀就這樣行事,等她再大兩歲,說不定連殺人都會了。
不能再這麽縱容她。
福玉公主打算忙過這陣子騰出手來,得花點時間把劉雨這性子給扳一扳。
就算不能讓她從此改了性情,也得讓她明白點道理,心裡有顧忌,知道懼怕。別人不欠她,尤其是劉琰,她總不能一輩子盯著劉琰害紅眼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