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說地方淺窄,皇子公主們當客氣話聽聽。
反正別人不會當真把他們領到什麽“粗陋淺窄”的地方去。
不過從今天往後,他們再聽見這話的時候,多半要在心裡琢磨一下了。
陸軼說的地方淺窄,當真是又“淺”又“窄”!
那間鋪子就在趙府後門出去的街尾,門小的只能開兩扇門,門後面是個小小的穿堂,再進去是個很小的院子,院子裡栽了一株合歡樹,滿樹密匝匝是綠扇子一樣的葉子,倒是很涼快。再後面就是吃飯的地方了。
就是三間屋子。
劉琰倒不在意在哪兒用飯,劉雨卻是滿面嫌棄。
連趙磊也覺得,請金尊玉貴的公主們在這兒用飯,實在委屈了。
趙軼卻坦蕩蕩的十分磊落:“咱們在樹下吃,老胡揀新鮮的上。”
掌廚的就是老板,姓胡,連面都沒露,就在後面應了一聲。倒是這店裡的小夥計看著來的貴人,頗有些不知所措。上茶的時候手一抖,幸好茶碗裡還是空的,不然非潑在劉敬身上不可。
“不用沏茶,倒些溫水來就好,更解渴。”
反正這種小店裡的茶,也就是渣沫,沒準兒還是去年、前年的陳茶,金枝玉葉的貴人們喝不慣。
那個小夥計手直抖,陸軼又說了一遍,他還是沒回過神兒來。
劉敬出來再不擺排場,太監也得跟著兩個。毛德在肚裡罵這小夥計簡直是個棒槌。能伺候皇子公主的機會,他祖上八輩子燒了高香才遇上這麽一回,好好伺候,賞賜準少不了他的。
毛德很了解宮中賞賜的規矩,哪怕到了外頭和宮裡不一樣,皇子公主們出手也不會多小氣。
他趕緊把袖子一捋,這小子指望不上,別回頭再把菜湯灑殿下一身,還是他毛大公公自己來吧。
豆羹他們幾個趕緊跟上去。
沒眼色的人混不到他們現在這份兒上。既然都有眼色,現在哪有乾站著的道理?
結果一到後廚,他們幾個更別扭了。
鍋邊結著厚厚的油垢,胡廚子的圍裙髒的都烏黑發亮了。
這人做的飯能吃嗎?
真把殿下吃壞了,他們幾個最輕也得挨板子。
那位陸公子真是太莽撞了。
你要是沒銀子,沒面子,請不了這頓飯,就別打腫臉充胖子嘛。現在可好,把人帶到這麽個地方來,難道他就不怕吃出問題來引火燒身啊?
胡廚子正炒菜炒得熱火朝天,見他們幾個進來都顧不上理,匆匆抄起汗巾抹一把臉上的汗:“把那邊兒的涼菜端出去。”
毛德一瞅,涼菜已經裝碟了,四個素兩個葷,看著倒還是挺齊整乾淨。
不管怎麽說,先把菜端出去,回來再盯著這個廚子。
涼菜全是農家風味,豆芽、臘腸、白切雞、涼瓜,就這麽規規矩矩往盤裡一裝就端上來了,對比宮裡那種一個白水蛋都要襯朵花的風格,真稱得上是樸實無華。
不過幾位金枝玉葉裡頭,倒有一大半不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尤其劉琰,在鄉下舅母家的時候,喝湯吃菜都是粗瓷大碗,有時候自己渴了溜到廚房,直接拿湯杓從鍋裡罐裡舀湯水喝,這會兒看見這麽平實的家常作風,倒覺得十分親切。
結果一嘗菜就更驚喜了!
“這臘腸好吃!”
不象尋常吃的那麽軟膩,這個臘腸多半是自家做的,口感有點硬,乍一入口還覺得有些偏鹹。但是特別有嚼頭,越嚼越香,回味無窮。
劉敬倒是先嘗的豆芽,點頭說:“好。”
能讓他說好,那就是真不錯了。
劉琰第二口就嘗的豆芽。
剛吃過臘腸,再吃豆芽未免覺得有些寡淡。
但是豆芽確實不錯。
一般人都知道,豆芽好做,炒著煮著都能吃,實在餓極了生吃也成。但是要把豆芽做好吃,其實不容易。要麽就是和著大肉燜燒,豆瓣都燜的綿爛入味了才好。其他辦法做,豆芽都硬挺,難入味,還有股豆腥。
但這個涼拌豆芽,不是煮過的,而是醃過的。
鮮脆不硬,入味,一點沒有豆腥,吃著格外爽口。
毛德本來怕殿下吃不了這菜,沒想到大家吃得還挺高興。
接著熱菜就上來了。
酥炸的小魚,魚只有指頭那麽大,刺都炸的酥了,魚外面炸成金黃,一咬開,魚肉還是雪白的,一盤子裡本身魚不也不多,一人一條覺得不夠,再來一條,再……盤子空了。
居然空盤了。
別說伺候的人意外,吃的人自己都很意外。
只有陸軼趙磊兩個習以為常。
“這麽大小的魚就得炸著吃,再大一點點還可以燒湯,這魚湯也是他家一絕。”
菜幾乎是上來一道吃光一道,別看賣相都一般,味道呢,也算不上多新奇,可就是讓人有食欲。
劉琰尤其喜歡那道南瓜燉雞。
雞肉裡是南瓜的鮮甜味,南瓜又被雞味浸染,味道那是不用說了,火候也恰到好處。雞肉一咬就從骨頭上脫開了,雞皮還很彈牙,肉也不柴。南瓜燉到了半化,不用嚼就可以咽了。
最後上來的是滿滿一大缽湯。
“這就是我說的那魚湯。”
不多說,一人先盛上一碗。
湯格外熱,但聞著就讓人想喝。魚肉都找不著了,湯裡一條一條的不是魚肉,是撥的面魚兒。也因為下了面魚兒在湯裡,這湯不是清湯,滑滑的,口感很稠厚。
胡廚子還讓人單上了醋、鹽、辣油這些調料,喝湯的人可以按口味自己加。
劉琰覺得什麽都不加最好, 魚湯本就很鮮了。
其他人口味各不相同。
劉敬加了半匙醋,劉芳加了兩匙辣。
喝完湯吃的炸果子味道也不錯。
做法說起來也很簡單,就是把水梨、桃兒、醃的紅果剁成丁,包在糯米面裡團成
團,入油一滾就撈起來,果子酸酸甜甜又燙又香,吃著並不覺得油膩。
劉芳都忍不住誇:“手藝真是好,樣樣菜都做的好吃。”
劉敬笑著說:“子濤兄真懂享受,玩也比別人玩的精彩,吃也比旁人吃的入味。”
陸軼笑著說:“這個胡胖子原來是在一處渡口開館子的,我有次經過,遠遠聞著熱湯的香味尋過去,沒想到聞著香,喝著更香。後來他想換個地方,我就替他尋了現在這處門面,冷清了點,不過會尋來的都是老食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