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塵原邊無頭山,歸燕嶺下鬼哭關。
放眼望去,山間的峽谷曲折蜿蜒,陡峭的山峰交錯縱橫,方圓百裡之內盡是險地陡崖。
鬼哭關本是歸燕嶺的一部分,而且是地勢最為險要的一帶。只因千百年前的一次地震,致使這裡地殼塌陷,和歸燕嶺脫離開來。而在大量山峰倒塌傾軋之下,這裡的地形變得更為複雜。
每當有大風從這裡的山間峽谷和山洞中吹過之時,便會發出嗚咽淒厲的風聲,宛如萬鬼齊哭,鬼哭關由此得名。
但是在今天,鬼哭關已然不見了。
確切的說,是被掩埋了!
而將鬼哭關掩埋的便是......無盡的屍體!
只見座座山嶺上如地毯般鋪滿了骨骸殘屍,數不盡的斷肢碎肉如山般填滿了山間的峽谷。不斷從屍體縫隙中流出的鮮血匯成道道溪流順著山壁流淌而下,在低凹處匯成一個個小小的湖泊。
鬼哭關本來複雜起伏的地勢在無數屍體的堆積下,竟逐漸被堆成了平地!
屍山血海!
用這個詞來形容此刻鬼哭關的場景,再合適不過。
而鬼哭關上方百裡之內的天空也是陰雲密布,暗淡無比,正是那無數死屍散發的死氣所凝聚。
赤荒天站在一座還算乾淨的山崖之上,望著眼前鬼哭關那如修羅地獄一般的場面,臉上一片陰鬱,眼底怒氣橫生。
他們的“討賊聯盟”已經在這裡被堵了將近一個月了!
打了這麽久,才佔領了一個小小的鬼哭關。在赤荒天看來,這仗打得真夠窩囊的。
而這其中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離朔道和靈冥司的人多!
這是真真切切的“人多”,赤荒天的先頭部隊到達鬼哭關時,這裡已經聚集了離朔道和靈冥司的百萬“大軍”!
只不過說是“大軍”,實際上這些人都是八塵原的平民百姓而已!
但是這些平民百姓似乎都被下了藥,一個個神色癲狂,沒有理智,那神態就和當時在流光城中暴亂的難民一模一樣!
不,這些平民比那些難民更加瘋狂,看到討賊聯盟的軍隊時就如野獸看到了獵物,瘋狂的撲過去,用身上所能用的一切進行攻擊,拳打腳踢,牙齒撕咬,無所不用極。而且他們個個悍不畏死,不知恐懼,儼然就是一群瘋子。
討賊聯盟的每家宗門所派出的人馬不過幾百幾千而已,就連號稱墨雲域最強的赤天道也只派出了五千人,整個討賊聯盟的軍隊總人數也只有八萬左右。
面對如此之多的敵人,哪怕都是平民,討賊聯盟打起來也是極其吃力的。
好在討賊聯盟的修道者夠多,高端戰力強大,一個修道者就能以一敵百,戰況倒也不落下風,甚至還佔據優勢。
這將近一個月的殘忍廝殺下來,最起碼有十幾萬平民死在了這裡。而剩下的那些人,則被討賊聯盟的強者們聯手施展的結界擋在了鬼哭關之外。
離朔道和靈冥司就這麽生生的用無數平民的性命來拖延著討賊聯盟的腳步。
其實討賊聯盟如果願意,完全可以將這些平民盡數屠殺。但卻因為一個顧忌,導致討賊聯盟內部對於這些平民的處理方案爭執不休。
而這顧忌便是,人口也是一種極為重要的財富。
雖然修道者高高在上,凡人的生命對於他們而言就是草芥。但是這並不代表凡人對於修道者一點價值都沒有,修道者就可以肆意屠殺凡人了。
開礦、種田、生產、徭役等等經營領地的各項事項,都需要人來做。而修道者整天忙著修煉,哪有精力來理會這些俗事?他們最多也就是當當管理層,指揮別人乾活。
不然總不能讓宗門長老和弟子們一個個背著鋤頭,親自下地吧?
要是把八塵原的平民殺得太多了,到時候打下八塵原,發現乾活兒的人不夠怎麽辦?
最重要的是,沒有人口怎麽生出下一代?沒有了下一代,又要從哪招收新的弟子來壯大宗門?
至於說把八塵原的原住民殺光,再往裡面移民,就更不可能了。且不說這移民過程有多麻煩,光是現實條件就不允許。
最近半年墨雲域本就因為戰亂導致大量人口出逃,各大盟首所掌管地域的人口已經快降到了臨界值。要是人口再繼續減少,那很可能會影響領地內的正常運作。
發起戰爭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得更多利益,討賊聯盟也是如此。為了一個打下來還不知道能分多少油水的地方,把自己的老巢也陪上去,各大盟首還沒那麽傻。不少宗門還想著從八塵原搶些人口回去,來補充自己的領地。
“這離朔道和靈冥司當真可惡,竟然隱忍至今才露出獠牙,使出如此殘忍的計策!”
赤荒天心中暗恨,眼中怒火越加熾烈。
顯然,這件事情乃是離朔道和靈冥司早有預謀的。
這百萬人口何其之多?想要全部控制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現在討賊聯盟的各大宗門才明白過來,這離朔道和靈冥司可沒那麽老實。這半年來,他們在外面互相征伐,打得熱火朝天,而離朔道和靈冥司則大量接受外面的難民,暗中下藥將他們控制。
離朔道和靈冥司在暴露之前,八塵原是墨雲域唯一沒有打起來的區域。所以逃離墨雲域外的難民只是所有難民的一部分,還有相當一部分難民選擇逃去了八塵原。再加上八塵原本來的人口,此刻在八塵原中的人口數量最起碼也有上千萬。
所有人心中都明白,這一百萬人只是個開頭,後面被當做炮灰的平民只會越來越多。時間拖得越久,局面對於討賊聯盟就會越惡劣。
萬一離朔道和靈冥司真的喪心病狂到把所有平民都變成這種瘋子,那局面可就徹底沒法控制了。
就在赤荒天琢磨著該怎麽解決眼前的局面時,一個赤天道弟子跑上山崖,恭敬的報告道:“稟宗主,夫人讓你快快回到大營。說是之前那個方案終於定下了,要讓您回去分配人手。”
“哦?”赤荒天聞言眼睛一亮,欣喜的大笑起來:“啊哈哈哈!終於決定了嗎?太好了!這幾天快憋死老子了!”
一邊大笑著,赤荒天就跳下山崖,跑向了位於山崖下的營地中。
對於目前的局勢,討賊聯盟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商量出了不少應對之策。其中一個方案便是組織聯盟的高手,直接越過這些平民組成的防線,將離朔道和靈冥司的老巢端了。
只是這個方案雖然看起來可行,也最省事,但是風險也很大。討賊聯盟能想到這個主意,離朔道和靈冥司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離朔道和靈冥司很可能早就布下了陷進,等著討賊聯盟的人上鉤。
到底要不要執行這個方案,討賊聯盟內部也是爭論了好久。
然而眼看著雙方一直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不說討賊聯盟的大軍每日滯留在鬼哭關的花費,光是為了維持那個阻擋數十萬已經發瘋的平民的結界,這負擔對於討賊聯盟來說就夠嗆的。
直至今天,討賊聯盟的一眾高層們終於意見達成一致,定下了計劃:
釜底抽薪,直搗黃龍!
.......
流光城最近很熱鬧,不僅僅是因為擴建城池的消息吸引了更多的難民前來。還因為隨著墨雲域戰事的進一步發酵,一些機密消息的流傳出去,很多本來與此事無關的人或者勢力,也向著墨雲域集結而來。
而流光城乃是進入墨雲域的最後一站,他們自然要選擇在這裡做最後的修整。
一隊身穿黑色緊身長衫,領口袖口繡著白色花紋的人馬,護衛著一輛巨大華貴的馬車從大街上呼嘯而過。那些人身上所散發的肅殺之氣,驚得過往路人都是連連後退。
尤其是一些識貨的人看到這隊人馬的衣著時,更是心驚膽戰,不敢多言。
這些人馬正是當世最強的幾個勢力中,神秘度僅次於明月宮的無界候府的緝命組!
這緝命組乃是無界候府專門負責打探消息、追殺敵人、搶奪寶物的組織,個個戰力極強,光是入隊的門檻就是鍛骨境!
馬車之中,一個身穿墨色錦袍,衣衫上花紋更為華麗的的年輕男子正閉目養神。只見他五官陰柔嫵媚,似男又似女,膚色極度蒼白,似生又似死。他明明就坐在那裡,卻又似一道影子,給人一種虛假不實之感。一股混沌不明的氣息從他身上散發而出,令人捉摸不透。
在他身邊則是一個面容俊俏的少年,大概十四五歲,神色中透露著頑皮機靈,不時的透過車窗的縫隙向外張望。然而他眼中閃爍的目光卻是一片滄桑平靜之色,仿佛經歷了無數歲月,看透了紅塵。
看了一會兒後,那少年對那陰柔男子問道:“大宦大人,你說咱們此行真能有所收獲嗎?”
那陰柔男子聞言睜開眼來,兩隻眼睛的顏色竟然完全相反。一隻眼是黑眼白,白眼珠,另一隻眼卻是白眼珠,黑眼白,看起來無比詭異。
他看了那少年一眼,低聲笑了起來,竟是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一個是陽剛的男聲,一個是柔媚的女聲。只聽那雙重聲音道:“那消息說得有板有眼,前後照應,更契合咱們修道界流傳已久的傳說。幾位神官大人經過探討,一致認為這消息很可能是真的,就連府主都傳訊回來,說值得咱們過來一看。”
“若是那傳說中的靈根真的存在.....呵呵~~~。”
“哦?竟然連上百年都未曾回府的府主大人都來信了?”那少年不由得一驚,然後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連凌駕五大部門之上的‘溯’組都派出了一位大人暗中隨行,竟是府主大人發話了。”
隨之那少年眼中的滄桑目光泛起了興奮:“看來此行倒是有些意思了。”
......
路旁一間客棧的二樓窗口中,一個相貌嬌媚的少女靠在窗邊,看著街上無界候府的車馬呼嘯而過,眼中閃過一抹驚奇。
只見這少女丹唇皓齒,明眸善睞,雲鬢玉面,體媚姿秀,目光流轉間風情萬種,腰肢輕擺時儀態萬千,堪稱風華絕代。
仔細一看,這少女竟敢和江上秋有幾分相似。
那少女對房間內一個身穿白衫,須發打理得一絲不苟,正在看書的中年男子笑道:“虛先生,連無界候府的那個陰陽人都來了哎,看來這傳言是真的呢。”
那白衫男子點點頭,並無意外之色,淡淡道:“這消息經過咱們仙境多方考據,發現確實有那麽幾分可信度。而以無界候府的能力,自然也能判斷出這消息的價值。”
“嘿,這下倒是好玩兒了。”那少女哈哈笑道,眼中流露出好奇之色:“聽說三姐和月兒口中的那個很有趣的家夥也來了墨雲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他們呢。”
“啊!?秋姐說的那個家夥也來啦!?”
少女話聲剛落,那虛先生身邊就竄出來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呀呀怎呼起來。
這小女孩看著年歲不大,卻是手握書卷,頭戴方冠,一身正裝,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打扮。
那少女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戲謔之意,笑道:“沒錯啊,小古,你終於有機會和那家夥切磋醫術了。”
“哼!”那小女孩昂然一哼,自信道:“當年我醫術尚未精研,沒能治得好那左常笑的神魂之傷。如今我醫道已有小成,治好那等傷勢已是手到擒來。”
“我倒要看看,我和他誰更勝一籌!”
少女掩嘴笑道:“那你可要加油了哦,小古。”
“那是自然!”那小女孩重重一點頭,又轉身坐在桌邊,捧著書卷認真看了起來。
徐先生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同時心中也是微微期待。
但願秋兒認下的那位義弟有些手段,千萬別讓人失望了啊。
......
流光城西北角,繁鬧的商業區內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一個身材挺拔,相貌英俊的青年公子在幾個家奴的簇擁下緩緩而行,臉帶傲然之色的觀賞著街市鬧竟。
看了一會兒後,那青年公子淡淡一哼:“到底是鄉下地方,比之我蕭家的鬥神城差了不止一籌,不過勉強倒也湊合,且就在此修整些時日吧。姬兄,你認為如何?”
說著,那青年公子看向了身邊的同行之人。
這與他同行,被稱作姬兄之人,同樣是一個青年,相貌也是俊朗不凡,臉上掛著一片儒雅的笑意。
那姬兄微微一笑,聲音溫和道:“一切都憑蕭兄做主。”
“那就這麽定了。”那青年公子哈哈一笑,隨之目光揶揄的看著姬兄:“正好此地還算繁華,姬兄也好見機行事,邀請家妹出來遊玩呢。”
姬兄聞言臉上微微一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目光悄悄看向身後。
在兩人之後,還跟著一個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少女,面容嬌豔秀麗,目光閃亮有神,眉宇間英氣十足,身穿一襲樣式樸素的緊身長裙,打扮得十分幹練,行動起來英姿颯爽。
而她那姣好的身材在緊身長裙的勾勒下更顯美妙,婀娜誘人,尤其是那一雙圓潤緊繃的大長腿,令人心神動搖。
只是這少女似乎完全沒注意那青年公子和姬兄在說什麽,一邊走一邊低頭沉思,眉頭微皺,神色間透著一絲愁緒。
姬兄見狀不由得一臉無奈,苦笑著歎了口氣。而青年公子臉色一沉,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妹妹在想什麽,不悅的低聲喝道:“卿卿!”
那少女聞聲總算回過神來,一臉茫然道:“大哥,怎麽了?”
青年公子怒道:“姬兄在和你說話呢,你這麽冷落人家,太失禮了!”
“啊?”那少女愣了一下,然後朝那姬兄淡淡道:“我剛才走神了,抱歉”
姬兄連連擺手笑道:“哪裡哪裡,卿卿你言重了。”
那少女點點頭,然後又低頭思索起來,不再理會別人了。
姬兄見狀一臉尷尬的撓撓頭,有點不知所措。而那青年公子眼神陰鬱,暗暗咬牙,心中憤恨道:“蕭臨淵!都是你這個家族敗類把卿卿害成這樣!等此間事了,本公子必定去那南極天,拆了你的那什麽玄盟!”
“如今本公子功法大成,定要將之前的恥辱,連本帶利的還給你!”
.......
流光城外十幾裡的道路上,一位臉帶面紗,手提長劍,穿著一席白衫的少女緩緩而行。
當走到了一處山丘之上,看到流光城之時,那少女不由得駐足不前,眉頭微微皺起。然後又轉頭看向墨雲域的方向,眉頭皺得更緊。
在她的感應中,此刻流光城充滿了強橫的氣息,個個都不是簡單角色。
光是值得她在意的氣息,就有四五個。
而在她的視角之中,那墨雲域的方向死氣衝天,黑雲蔽日,宛如末日降臨。那磅礴如海,厚重如山的龐然死氣,連她都感覺到一陣心驚。
最詭異的是,墨雲域不僅天上的氣象詭秘難測,就連地底的情況也是暗流湧動,地脈靈脈全都隱隱發生了混亂之相。
“此戰必有蹊蹺!聖朝到底要幹什麽?僅僅是得到那靈根麽?”
白衫少女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語,神色一片凝重。
“幻月姑娘,前方發生什麽事情了?”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這白衫少女扭頭聞聲輕吸口氣,並未扭頭,平靜道:“沒什麽,我只是有些走神而已。 ”
話音未落之際,就見在那白衫少女身後,又走來了幾人,顯然是她的同行之人。
而這些人大多都是女子,個個嬌豔如花,美貌動人,無論是氣度,還是神態,亦或是言談行止,隨便挑出來一個都是上上之選,堪稱傾國絕色,佳人中的佳人。
除此之外,就只有三個青年隨行。
這其中兩個青年長相雖然不錯,但也只能算作一般,而這最後一個人就不同凡響了。
只見他身穿一襲黑色長袍,約莫二十歲左右,劍眉星目,白膚朱唇,生得無比俊俏,卻又不失了男兒的陽剛之氣,步伐渾厚有力,走起路來氣勢軒昂,好一個翩翩佳公子,濁世美少年。
剛剛的說話之人就是他。
而他顯然也是這些人的首領,那些美貌少女看向他時,目光中都是化不開的愛慕和依戀。
那青年走到這白衫少女身邊,微笑道:“幻月姑娘心中若是有事就盡管說,臨淵定會替你解決的。”
那白衫少女淡淡一笑:“我明月宮之人,行事還不需要他人幫忙。蕭公子的好意,幻月心領了。”
少女話畢,便徑直前行。那青年也不在意,眼含笑意跟在後面,眼底閃過一絲志在必得之色。
而剛才那一對一答間,兩人的身份已然道明。
這白衫少女就是明月宮的幻月,而這個青年正是蕭臨淵!
在那些少女之中,赫然有一人正是極天司的聖女,秦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