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歡聲笑語之中,三嬌五媚所演的短劇結束了。這種少見的劇式和搞笑的內容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八位姑娘收獲了所有客人的一致好評,名氣瞬間又上了一個台階。
在座所有人都沒想到,就那麽點時間,居然也能演繹出如此有趣的故事,“三嬌五媚”的名號果然不是吹得。
那些曾經得到過“三嬌五媚”招待的客人,一念至此,不禁得意洋洋。
在八位姑娘下台之後,又是幾個小廝丫鬟上台收拾起來,之前一直卷著的彩幔也緩緩放下,將舞台遮住。
此刻所有人的表情都激動起來,心跳不由得加快,心情比之前的期待熱切更加狂熱。
因為,接下來正是雲間月的獨奏時間!也是此次琴詩會的重頭戲!
丫鬟小廝們很快便將舞台收拾完畢,迅速的撤下了舞台。無意閣中再次暗了下來,大部分燈盞熄滅,隻留下幾束燈光照在舞台上。
做為無意閣的頭牌,壓軸之人,雲間月的登場方式自然是和別人不同。她不走舞台和樓閣間的台階,而是通過舞台下方的暗道入場,站在機關上升入舞台,完全杜絕了登場時被人看到的可能。
在萬眾矚目之下,只見一道抱著古琴的剪影緩緩從舞台中升起,出現在舞台中央。
而照在舞台上的幾束燈光雖亮,但是在特製帷幔的遮擋下,雲間月的身影依然模糊,只能看個大概,猶如霧中看花,神秘無比。
就是這份神秘感,將所有客人都勾得心癢萬分,做夢都想一睹其真容。
只見帷幔上雲間月的影子款款走到舞台中央,在準備好的桌椅前緩緩坐下。即便身影模糊不清,但是在客人們的眼中這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景象。
隨之雲間月輕撥琴弦,一陣清越悠揚的琴聲如山澗清泉,涓涓流出,一個聲音清冷,似遠似近的歌聲伴著琴聲從彩幔中悠悠響起:
“輕嗅,那幽香染長夜。靜聽,那鶯啼醒晨光。
“閑看,那清風畫綠樹,微觸,那細雨洗軒窗。”
“那三月爛漫花開之日,亦此生之美綻放之時。”
“為我梳青絲雲鬢,為我描粉黛朱唇。”
“為我著彩錦盛裝,為我備金馬玉駕。”
“走過悠悠瓊江畔,種下點點明日花。”
“雖開燦燦幾夕豔,轉眼匆匆一生落。”
“呵~,柔似扶風弱柳,飄搖凡塵之間。”
“呵~,孤若隨波浮萍,流蕩濁世之淵。”
“憶昔時,依窗朦朧惓夢,恍如輪回轉來生。”
“看此間,扶欄寂寥獨唱,仍是冷月照吾影。”
雲間月的歌聲琴聲似有一種魔力,如同一道溫泉流入在座所有客人心中,前幾句歌詞雖無一個“春”字,但客人們腦海中依然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副春夜綿綿細雨,初晨春光燦爛,一位富家小姐感歎著如此美麗的春景,便盛裝出行,前去瓊江邊踏青的景象。
然而畫面本來春意昂然,朝氣十足,令人心清氣爽。但隨之風格一轉,這位小姐借花詠情,感慨時光易逝,又想起自己只是一介普通女子,柔弱無力,命不由己,只能跟著命運隨波逐流,讓人不由得心生同情,恨不能立刻到她身邊,好好安慰憐惜她一番。
最後,這位小姐遊玩倦了,在車中依窗睡了一覺,夢中回憶起以前的歡樂時光,仿佛獲得了重生,重新開始。結果一覺醒來,天色已黑,仍然冷月淒淒,只有自己扶著車上的欄杆獨自吟唱。
這孤獨冷寂的意境又是讓人一陣唏噓感慨,悵然不已。 不知不覺之間,客人們完全被帶入了雲間月的歌聲與琴聲之中,聽得是如癡如醉,之前的各種浮躁的心緒消散一空,心情不斷隨著琴聲的起伏而變化。
雲間月這首曲子不長,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唱完了,然而所有客人們依然沉浸在雲間月詞曲所描繪的那種意境中感傷不已,完全沒了心思拿出經過無數揣測,早就準備好的各種萬金油評語和詩詞去表現自己。
青宣在雅間看得是不住點頭,對江上秋笑道:“雲姑娘琴藝了得啊,已經到了‘共情’之境。通過樂曲以己情感他人,令這些客人都沉浸在曲中之意無可自拔。”
“嗯,現在這些人都只顧著傷感,哪還有心情去騷擾雲姑娘,雲姑娘自然是落得清閑。”
江上秋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麽,只是目中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雲間月的琴藝,可是她教的。雖然後來雲間月青出於藍,但是她這啟蒙之勞也是功不可沒啊。
但是,也並非所有人都被雲間月的曲子所惑。距離高台最近的那桌酒席上,玄心臉上一片淡淡的微笑,神魂一動,向楚禦風傳過去一道神念:“楚兄,你能否確認這個瓊花玉首就是當日那阻攔你之人?”
楚禦風從頭到尾一直盯著舞台上雲間月的影子,眉頭緊緊皺著,接到玄心的神念後臉色有些為難,隨之還是歎了口氣,同樣以神念回道:“讓玄兄見笑了,在下無能,不能判斷這個雲間月是否就是當日的那個女子。”
“哦?”玄心笑意依然,並未多言,只是看著楚禦風。
楚禦風的神念歎道:“在下雖然不才,但玄兄那日賜給我的《諸天眾生道》我也習得了幾分皮毛,練出了一絲眾生之意。那晚那個女子的神魂被我打入了眾生之意念,按理來說此刻還沒能消除。”
“而那日那個女子負傷逃走,所去之路正是上溪府的方向。她到了府城附近便沒了蹤影,極有可能是潛入了上溪府中。最近一個月,我暗中搜遍了整個府城,都沒那個女子的蹤跡。思來想去,也唯有這虛方境支持的無意閣才有可能藏下那人。”
“但偏偏我在這雲間月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感應,所以也不敢妄下斷言。”
“原來如此。”玄心微微頷首頭,又問道:“那會不會是那個女子從未在無意閣中露過面?只是暗中潛伏在無意閣。”
“不可能!”楚禦風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回道:“自無意閣開業之日起,我便嚴密監視,從未放松過警惕。這幾年暗中調查下來,無意閣所有人員的資料我都已掌握,不可能存在我所不知道的人。若是當日那女子真的潛伏在無意閣之中,那必是其中成員之一。”
“這些豔草和三嬌五媚,還有那些丫鬟嬤嬤,今日都已到場,我在細細感應,回想對比之下,也可以確定她們都不是那日之人。唯有這雲間月從不露面,神秘的很。雖然我從她身上感受不到眾生之念,但她的嫌疑仍然最大。”
“是麽?”玄心眼簾微微一垂,忽然一笑:“既然是這樣,若這雲間月露出真容,那楚兄可否看出她是不是那日之人?”
楚禦風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之色,沉思了一下,點頭道:“當日那女子雖然裹著大衣鬥篷,並且以黑布遮面,但是身材仍然隱隱顯露,而且她身上的氣質神韻我已深刻腦海。若是她再出現我面前,我有六七分把握認出她。”
“那便好。”玄心輕輕拍手,臉上笑意更濃。
楚禦風忍不住好奇道:“難道玄心公子有手段讓這雲間月露面?”
玄心笑道:“我素聞這位瓊花玉首眼界高得很,兩年來沒有一人入得她眼。這不,我便帶了亦之郎亦學士前來。”
說著,玄心對亦之郎使了眼色,道:“現在還請亦學士出馬,盡管施為,不管手段如何,逼她露面就好。我倒要看看,這個瓊花玉首能否經得住亦學士的考量,文采成色是否配得上她的芳名。”
“是!謹遵公子之令。”
亦之郎聞言立即應道,隨之環視了一圈在座客人,對著舞台上的雲間月露出一個陰狠的笑容。
他從一開始就對進門時在座眾人對自己的輕視感到十分不爽,心中憋著一口氣。而在本就心懷不滿的情況下,對三嬌五媚所演的短劇更是惱怒,認為無意閣這是在侮辱讀書人,早就想發火了。
而在高台之上,眼看在座客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樂曲中,帷幔中的雲間月得意洋洋,暗道自己果然厲害,便抱著琴準備退場。
這些人可都是狂蜂浪蝶,他們回過神後鐵定會來騷擾自己,所以還是先溜為妙。
但就在雲間月剛剛動身之刻,亦之郎猛然起身,冷冷的哼道:“堂堂瓊花玉首這便要走?”
亦之郎的這句話不啻於一道驚雷,立刻將周圍還沉浸在雲間月曲中意境的客人們驚醒了過來。雲間月也是豁然止步,臉現驚怒之色。
這個老烏龜哪裡冒出來的!
亦之郎搖著墨玉折扇,緩緩渡步到舞台之前,在座眾人的目光也跟著他的身影移動。亦之郎十分享受這種被矚目的感覺,心中一片暢快,目光輕蔑的看向舞台,不屑道:
“在下本以為瓊花玉首芳名在外,必有真才實學,沒想到今日觀之,也不過如此!”
亦之郎此話一出,整個大堂內頓時一片嘩然。在座所有客人先是一怔,隨之便是勃然大怒。
這混蛋居然敢侮辱我們的仙子女神!?
然而,眾人雖怒,但大堂內依然安靜,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畢竟亦之郎可是聖朝的人,還是同進士,身份不低。這要是得罪了他,憑他們小小涯州土豪的身份,後果可是承擔不起。
於是,詭異的一幕出現了,在座所有人明明都怒不可遏,瞪著眼睛怒視亦之郎。但是卻一個個好似鋸嘴葫蘆似的,就是不發聲。反而亦之郎看向哪裡,哪裡的客人便俯首低頭,不敢直視。
亦之郎冷笑一聲,對台上的雲間月哼道:“我原以為你這丫頭既敢號稱瓊花玉首,必是學過詩詞經義,身有才情,所作的詞曲應該能發人深省,教人道理,明辨是非,深明大義。”
“沒想到今日聞之,也不過是些悲春傷秋,無病呻吟之流,內容空洞無物,乏味不已,聽之只會令人昏昏欲睡。”
“就這等水平,也當得起瓊花玉首這四個字?”
“聽聞兩年之間,都沒有一個你所賞識的人。不過現在想來,你是怕與人對詩作詞,露了底吧?”
“哼,什麽瓊花玉首,也不過是一個故弄玄虛,沽名釣譽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