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垂,轉眼又是一天過去,上溪府城中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光。
人們結束了一天的勞作營生,紛紛走出家門,各自尋找樂子,街頭又開始喧囂起來。
而無意閣之中尤為熱鬧,來往的客人們比往日足足多了五成,丫鬟小廝們在大堂樓閣間來回穿梭,好不忙碌。
原因無他,今天便是本月月末,乃無意閣瓊花玉首雲間月召開“琴詩會”之日!
在無意閣的大堂之中,已是早早搭好了高台,四周掛著彩幔。不過此刻彩幔都還卷著,沒有放下。
這些彩幔的材質很特殊,乃是虛方境特製,有隔絕神念的效果。一旦放下來,再配上無意閣本身的“混元玄星”大陣,可謂是萬無一失,任何人都別想窺視高台上的情景。
此刻天色剛剛擦黑,但是無意閣中已是座無虛席。一樓大堂之中人滿為患,各個雅間全部被預定,就連靠近大堂的三層環廊廊道上都擺上了桌椅,坐滿客人。
這些人全都是為了雲間月而來,做足了各種準備,滿心期待著在接下來的琴詩會中能獲得雲間月的青睞。
人就是這樣,都認為越是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就越是想要得到。雲間月出道兩年來,沒有看上任何人,未露一面,這份神秘把這些人勾得是心癢難耐,一想到“雲間月”三個字小心肝兒就騷動不止。
青宣和天羽君站在三樓的一處雅間中,透過窗戶向下看去全是人頭,不禁連連感慨無意閣的生意紅火和雲間月的魅力。
江上秋帶著榮姨和白姨行走於各個雅間之中,招呼著其中的客人。能在今天訂到雅間的人物,無不是上溪府城,乃至整個涯州都排得上號的人,要勢力有勢力,要背景有背景,江上秋可不敢怠慢了他們。
這些人可都是一個個移動金庫啊!無意閣就指著他們賺錢呢!
一通忙碌下來,夜空已是明月高懸,無意閣總算是布置完畢,琴詩會也馬上就要開始。客人們一個個激動難耐,姑娘們還沒登場,大堂內的氣氛就已如沸水一般鬧騰。
就在這最是熱鬧之時,一個高亢的喊聲在從無意閣大門口傳來:
“涯州州主,楚禦風楚公子到~!”
隨著這個聲音,剛剛還起哄笑鬧的客人全都老實了下來,無意閣中一下安靜了不少。
楚禦風是涯州之主嘛,在座眾人論身份誰還能大得過他?這面子必須要給。
不過在座眾人也是有些奇怪,楚禦風自當了州主之後,就不再留戀風塵,這幾年都沒有出入過無意閣這種青樓煙花之地,今天不知為何卻是忽然到來。
江上秋聞聲眼底寒光一閃,嘴角泛起一絲不屑的冷笑。不過這絲冷笑轉瞬而逝,江上秋又露出了往日那溫婉親和的笑容,款款迎了上去。
江上秋剛走到一樓大堂之中,楚禦風就帶著一副爽朗的笑容大步著走了進來。
今天楚禦風換了一身華服,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熏香,顯然是精心梳理過了一番,看起來更是風流倜儻,風度翩翩。
江上秋還沒開口,楚禦風就先拱手,連連致歉道:“今日楚某冒昧拜訪,實是打攪了江老板,楚某在此先向江老板道聲抱歉了。”
楚禦風以一州之主的身份居然向一個青樓老板致歉,而且言語之間神態自然,目光坦蕩,毫無做作之色,這舉止讓周圍的客人看得是一陣讚許,暗道一聲好氣度。
江上秋微微一福,輕笑道:“大公子這是哪裡話,
您能光臨敝間乃是賞臉,令奴家這小小無意閣蓬蓽生輝,何來道歉之理啊?” 楚禦風哈哈一笑,又是一拱手,道:“實不相瞞。前日舍弟狂妄,傷了貴樓丫鬟,當日在下雖然逼迫舍弟道歉,但回去之後心中還是很過意不去,所以今日特地帶了各種禮物送給那位丫鬟做為補償,以此彌補舍弟的魯莽之舉”
楚禦風的這番話一下令周圍所有人茅塞頓開,明白了楚禦風的來意,隨之又是一陣感歎。
當日楚乘雲鬧事之後,涯州府衙第二天就把所有賠償送到了無意閣,分文不少,一時不誤,誠意十足,令所有知情之人都讚賞涯州府衙做事效率,裁定公道。而今日楚禦風再次為了此事前來致歉,還帶了禮品,而對方只不過一個區區下人丫鬟,此舉不得不讓人佩服楚禦風的人品高潔,宅心仁厚。
而楚禦風也不是說說而已,一席話畢,輕輕一拍手,便有十來個侍衛提著各色禮物進入無意閣。雖然這些禮物都是些藥品補品,並不貴重,但卻對各種外傷十分有效,顯然楚禦風都是認真準備的。
即便是江上秋知道楚禦風今日前來另有所圖,見狀心中也是一歎,又是屈身一福,笑道:“大公子既是如此美意,那奴家便替那位妹妹謝謝大公子。”
言語之間,就有幾個機靈的小廝上前,帶著這些侍衛進了大堂後方。
隨之江上秋目光一凝,看向楚禦風的身後,道:“不知這兩位又是何方貴客?”
原來剛才進來的人不止是楚禦風的侍衛,還有兩個男子。那些侍衛離開後,他們依然留在原地,面帶新奇之色打量著無意閣。
其中一個男子是和楚禦風年歲差不多的青年,身穿一襲月白錦衣,雙手背於身後,身姿挺拔,儀表堂堂,目光中鋒芒顯露,眉宇間氣勢張揚,扭頭顧盼之時散發著凜然威儀。雖然他只是簡單的站在那裡,但卻令人有一種不可直視之感。
而另一個男子則是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目光倨傲,面無表情,唇上留著兩抹胡須。他身材有些瘦弱,頭上戴著學士方冠,身穿青色長衫,外罩墨黑長袍,手拿一柄黑玉折扇,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書卷之氣。掃視無意閣的布置之時,嘴角隱現不屑之意。
見江上秋問起,楚禦風連忙笑道:“啊哈哈,江老板的眼光果然高明,這兩位大人可是了不得的貴客啊。”
說著,楚禦風就對那氣勢不凡的青年一伸手,那青年上前一步,對江上秋略一拱手,淡淡一笑,算是打過招呼了。
楚禦風對江上秋介紹道:“這位大人乃是大聖朝當朝太師玄天機前輩的嫡長子,玄心公子,如今乃是大聖朝神威軍的左統領,統帥龍虎營。”
“當年大聖朝遠征藏淵界,玄心公子不過十八歲,帶領麾下五千龍虎騎為開路先鋒,橫掃藏淵界,無一敗績,為大聖朝在藏淵界拿下了第一塊立足之地。”
“嘶~~~!”
聽到楚禦風的介紹,周圍的客人們全都是驚顫不已,面露敬畏之色。就連在三樓的青宣聞言,眼中也是閃過一絲訝然,隨之饒有興致的觀察起大堂內的情況。
大聖朝如今威震五界,如日中天,橫掃一切強敵,除了眾生聖皇本身手段了得,修為高深之外。更是因為他還有一幫十分得力的人才輔助,這些人在各自的領域之中全都是翹楚,傲視所有同道。
而在這些人才之中,最為出名的便是大聖朝的當朝太師,玄天機!
玄天機乃是眾生聖皇的結義兄弟,在眾生聖皇還未成名,甚是還身處草莽微末時,兩人便是至交好友。兩人一同修煉,一同打拚,互相扶持,不離不棄,最終雙雙成名,成了名動天下的強者。
最初的大聖朝,便是由兩人一起建立的,也成了當時的一段佳話。
論起修為,玄天機一點兒不弱於眾生聖皇。然而聖朝建立之後,玄天機卻甘心居於眾生聖皇之下,盡心輔佐眾生聖皇。
八十年間,玄天機竭盡所能,費盡心思,為聖朝收攏各種人才,又南征北戰,開疆擴土,打下大片領地,立下了汗馬功勞。
最終在原來的眾生界,也就是當今的聖界統一後,玄天機被眾生聖皇封為太師,在聖朝之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就是因為玄天機這臣服之舉,當初天羽君在春雨坊中所說的那份當今強者的“名表”中,才沒了玄天機的位置。
強者最是不能向人低頭的,一旦被人收服,承認別人比自己強,那便失去了“爭強”之心,也就沒了強者之氣,不配再稱之為強者。
強者可以認輸,但不能服輸。
強者可以被打敗,但絕不能被打倒。
只不過即便如此,一旦提起玄天機的大名,任何人依然心生敬畏,視其為當今五界絕頂高手之一。
而在原道界被征服之後,玄天機就漸漸的隱於幕後,坐鎮朝堂,掌握大局,開始著力培養大聖朝中的新人。
玄天機的嫡長子玄心,便是大聖朝最近十幾年中,最耀眼的新人之一,為聖朝立下無數功勞,威名也是遠播五界,大有玄天機年輕之時的風范,乃是玄天機最看重的兒子。
如今玄心還沒三十歲,便做到了大聖朝最重要的軍隊,神威軍的三大統領之一,其能力可見一斑。
涯州,不過是東天原的一個小小勢力,比之皇羅宗都不如,比起大聖朝更是什麽都不算,難怪楚禦風要稱玄心為貴客。
在座的所有人也不過是在涯州有些身份實力,比之玄心,連給他提鞋可能都不配。所以玄心忽然到此,令在座所有人心頭都壓上了一塊兒巨大的石頭。
對於周圍眾人的反應,玄心也不以為意,只是一笑了之。這種場面他見得多了,早就習慣了。
介紹完玄心,楚禦風又看向了那學者模樣的中年人,對江上秋笑道:“這位大人乃是於大聖朝前年的殿試登科,聖皇陛下欽點的三甲同進士,亦之郎亦學士。如今雖無官職在身,但也是身具大才,堪稱文曲下凡。”
楚禦風一席話畢,被稱為亦之郎的中年人目光頓時更加傲然起來,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笑容。
只不過這次周圍在座的客人卻是沒那麽大反應了,只是議論了幾句便沒了聲息。
雖然玉宵界沒有王朝統治,全由宗門掌控,不興科舉。但是這不代表玉宵界的人就不了解科舉制度。相反,一些關於文人才子參加科舉的逸聞趣事,很受玉宵界人們的歡迎,玉宵界的人對於科舉制度還是非常清楚的。
這個三甲同進士該怎麽說呢?
也算是很厲害的了,在文人中屬於拔尖的存在。
只是比起一甲的那三位,還是差了不少。
要是大聖朝的狀元、榜眼和探花來了,別說是一個無意閣,整個涯州都會引起轟動的。說不得雲間月還真要露面,和他們一論文采。
現在嘛,只不過一個同進士,對於在座客人的衝擊力,就差了那麽點兒意思。
楚禦風誇亦之郎為文曲下凡,也不過是客氣話。一甲的那三位才是真正的胸懷大才,星宿轉世。
眼見自己的名號沒引起什麽波瀾,亦之郎頓時臉色一冷,忿忿的低哼一句:“見識短淺,有眼無珠。”
江上秋、楚禦風還有玄心就在亦之郎身邊,只不過三人都當做沒聽到,臉上依然一片笑容。江上秋露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掩口驚呼道:“哎呀,原來兩位貴客居然是威名赫赫的大聖朝的俊傑高才啊!真是令小女子不勝榮幸,惶恐萬分。”
隨之江上秋笑語連連,熱情招呼道:“正好敝間還留了一個最好的雅間,幾位貴客快入雅間上座。 ”
“呵呵。”
玄心微微一笑,淡淡道:
“不必勞煩江老板了,吾等乃是外鄉人,又是不請自來,自然要遵守先來後到的規矩,在這一樓大堂之中隨便找個位置就好了。”
說著,玄心緩步走到了一處距離高台最近的酒桌旁邊,對這桌的幾個客人淡淡道:“這個位置不錯,剛才江老板給我們的雅間就讓給幾位了,去吧。”
這桌酒席雖然在一樓大堂,看似很沒牌面。但是卻離高台最近,也是相對而言最能看清高台上的情景的位置,無數人都想要,暗中爭搶不已。
能坐到這桌的客人,身份自然絕不簡單,也是跺跺腳,涯州顫三顫的人物。只是面對玄心,這幾人全都是連半個字都不敢多說,連忙起身讓座,一臉討好的笑容。
玄心對這幾人微微點頭,一撩衣衫,很自然的就坐了下去,好似這個座位本就是他的。
周圍客人見狀都是一陣怎舌,暗道這玄心好生霸道。然而卻是沒有一個人有任何違和之感,仿佛事情就該如此。
楚禦風和亦之郎也是紛紛入座,開始低聲笑談起來。江上秋也很有眼色,連忙招呼丫鬟將桌上原本的酒菜全部撤下,連桌布都換掉,全部上新的。
而整個無意間內此刻也十分安靜,所有客人都暗暗注意著楚禦風和玄心這一桌,不敢大聲喧嘩,生怕哪裡惹得他們不高興。
就在這無比詭異的氣氛中,無意閣的琴詩會終於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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