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晚越來越長。

　黃昏降下時，天邊的陽光，已經迅速斂去了顏色，水頭城中竟然下了一場風雪，唯獨西方的天際，留下些許的白色，無垠的雪地在微光中反射著淒冷的銀灰色。

　宋遼兩方又一次的攻防戰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比前面幾次還要慘烈，遼人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一度有數百人攻上了城牆，但依然被宋軍殺退，最後遼人留下了一千多具屍體，水頭城宋軍也死了一百多人，遼人後方才吹響了收兵號角。

　《孫子兵法》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

　戰場之上情況複雜、瞬息萬變，雖然說起來有一定的規律和相應的應對之法，也就是無數年來人們總結出來的兵法兵書。但那只是大致的規律，要將規律靈活地用於細處，其實極不容易，所以在歷史上，才有很多類似趙括那樣紙上談兵之輩。

　除非戰力、人數、士氣所綜合起來的實力相差很懸殊，否則任何一戰，對於指揮打仗的將軍來說，需要動用的，就是對於兵法的熟練運用。

　如今水頭城的局面，城外遼軍和大宋以折家軍為主的守軍戰力相差不大，遼軍人數佔優，但宋軍這邊有城牆可依托優勢，雙方士氣和戰鬥意志也相差不多。

　在這種情況下，一定程度上來說，受到考驗的，便是雙方將官和士兵在具體打仗過程中的智慧了。

　遼人雖然大多沒有看過兵書，沒有學過兵法，但他們有多年征戰的經驗和世代相傳的積累。

　雖然不是很擅長攻城，但以那水頭城城主為首的幾位契丹部族頭領最基本的為將本領還是有的。

　但也僅僅如此了。

　如果一直這樣攻城打下去，沒有意外發生，他們的兩萬來人，即使全部耗死在這裡，也攻不下有著一萬宋軍死守的水頭城。

　張斌也從未將現在攻城的這兩萬遼軍放在眼裡，他知道真正的挑戰是遼國西京軍派來援軍的時候，當然這本身也是張斌他們攻佔水頭城目的所在。

　…………

　…………

　“這不可能，宋人怎麽可能有如此膽量。”

　“該死，水頭城怎麽會有宋人假扮的馬賊，而且不少於萬人。”

　遼國南院大王蕭天雄暴怒之下，帶領五萬西京軍向大宋真定府撲了過來，只是讓蕭天雄更加暴怒的是，大宋真定府邊關往內百裡之內的村鎮百姓全部消失了，當然消失的還有所有糧草和財物。

　沒有殺到宋人，沒有搶到東西，這讓蕭天雄更加憤怒，而在這個時候又接到水頭城的消息，更讓蕭天雄氣的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

　宋人竟然直接殺到了他們的腹地，而且他們一個軍寨沒有攻下，可是宋人已經攻下了他們一個城。

　若不是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蕭天雄打死都不信。

　一直以來宋人就是被他們欺辱威逼的肥羊，可是如今肥羊羊竟然露出獠牙，變成了凶羊羊，在飛狐徑中重重咬了他們一口肉之後，如今又在他們骨頭上重重一擊。

　“大王，宋國天子和大部分朝官畏懼我大遼已入骨裡，大王只要帶領大軍直撲宋國真定府城，不管能否攻下真定府城，宋國天子和朝廷都會嚇得給水頭城的宋軍下令，讓他們歸還水頭城，到時候大王假裝答應放他們離開，只要他們出城，便將他們全部殺光！”李漢光在得知蕭禧被耶律石武捏死在宋國東京城之後，果斷抱了蕭天雄的大腿，並且利用自己的才智得到了對方的賞識，成為了對方的屬官幕僚。

　蕭天雄被李漢光說的蠢蠢欲動，但他能夠成為南院大王可不光是依仗著部族強大的實力，略一沉思之後，搖頭道:“宋人此次行事與以往膽小怯弱大為不同，堪稱是膽大包天，而且以宋國的國政，那韓絳又是一國副相，以其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將宋國皇帝和朝廷命令擋回去。”

　頓了一下，蕭天雄神色一片凝重，沉聲道:“宋國此次是有備而戰，這是一個圈套，那韓絳、郭逵有著一整套計劃，一環扣一環，眼下在邊關九個軍寨沒有攻下之前，我們不能輕易帶兵深入，而且水頭城附近幾個部族軍隊恐怕難以奪回水頭城，不將這一支宋軍滅了，不將水頭城收回，我總感覺有根刺進入喉嚨，這種情況下焉能讓大軍進入真定府腹地。”

　說完這些話，蕭天雄已經恢復冷靜，咬牙道:“傳令下去，命耶律大骨率領兩萬西京軍即刻啟程，前往水頭城，務必奪回水頭城，並且殺光那些宋人。”

　“另外，從大同府調集大批工匠過來，打造攻城器械，攻打九個軍寨，而且同時攻打。”

　大宋真定府邊軍與遼軍正面野戰拚殺還有不小差距，但是宋人軍寨修建的堅固程度和守城之事卻要遠超遼人，雖然每個軍寨只有九百人，但遼人若是沒有五倍以上的兵力根本攻不下來。

　不過，五萬遼人也差不多剛好是九個軍寨守軍的五倍多一點，所以最開始真定府內的韓絳和從飛狐徑帶兵回到真定府的郭逵依然很是擔憂， 直到遼人有兩萬人撤離，他才長長松了半口氣。

　“目前為止，我們的計劃都很順利，張斌和折克柔那裡吸引了遼人兩萬兵力，三萬遼國西京軍也被牢牢吸在九個軍寨，只是百裡內的百姓被強行遷移至南邊，百姓怨言極大，對相公名聲不利。”真定府白虎節堂之中，郭逵意氣風發，朝廷嘉獎文書和天子旨意已經到了，雖然還沒有提封賞的事情，但對飛狐大捷持肯定態度的，這讓郭逵最後懸著的心放下了大半。

　宋國一朝，對於領兵在外的武將來說，最為擔心的事情不是打不過敵人，而是朝廷後方沒有敢戰之心。

　原本歷史上，北宋和南宋時期因為後方文官和皇帝畏懼敵人，強行命令前方大將不趁勝追擊或者一忍再忍錯過戰機的戰事在宋朝數不勝數。

　韓絳臉上同樣紅光滿面，這次聽了張斌的建議，實施這個計劃，他的壓力其實是最大的，沒辦法誰讓他“個頭”最大。

　當然，這次謀劃若是成功，他的收獲也是無與倫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