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人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眼神也不見有絲毫變化。
只是仍然遠望著那虛空說道:“紀夏確實給了我極大的驚喜。
這麽一座極為弱小的國度,在短短六千年時間中,卻已經能夠攪動蠻荒風雲。”
“甚至,你們的諸多謀劃都未曾實施,世界本源就被紀夏無意中釋放,想必你也十分驚訝吧?紀蘇。”
白衣青年正是紀蘇,他腰間的那把劍則是古老星君之一的太白。
兩三千年時間過去。
紀蘇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沉靜,仔細看去,容貌和紀夏也有幾分相似。
紀蘇聽到那中年人說話,只是隨意搖頭:“天地規則運轉越來越遲緩,越來越無法籠罩整座無垠蠻荒。。
規則的力量在不斷削弱,因為無垠蠻荒生靈漸少,世界開始殘破。
就算沒有我的謀劃,就算沒有他們的謀劃,世界本源必然會降臨。
機緣和劫難,也已經被許多先天神靈預知。”
紀蘇說到這裡,又側頭思索一番。
“不過,紀夏確實讓我十分意外。”
這兩尊存在神識流轉,虛空中的神元都不曾靠近他們。
就連從遠處吹來的風,都繞過了他們的軀體。
“無晝大魔降臨,兩座星淵已經結陣,這數千年以來,這才是無晝天應對無垠蠻荒強者,所集結的最強力量之一。”
“無晝天長久以來積累下來的力量,在無盡牢獄消散之後,已經全然迸發。
七神尊俯視天地,無晝天主宰以及司獄天神不久之後,也將回歸。”
“到那時,太蒼必然會被收割,你還需要未雨綢繆,否則恐怕無法保下太蒼。”
大皇似乎是提點,也似乎是在出謀劃策。
他又微微眯起眼睛:“這天地間,已經不需要紀夏的存在。
紀夏向來膽大包天,絲毫不懼未知的存在,也許等到世界本源墜落之後,紀夏的命也就走到頭了。”
“又或者……今日,他就會死在那無垠的宙宇之中。”
紀蘇不曾回應那平凡中年人。
但是軀體仍然不動如山,牢牢坐在那槐樹下,根本沒有出手相助紀夏的打算。
中年人也只是微微一笑, 不再多言。
正在這時。
紀蘇突然探出他的左手手掌。
只見他的左手手背上, 有著一道道紋路在蔓延、流動。
那紋路散發著光明, 逐漸布滿紀蘇的左手手背。
粗略一看去,那紋路構成了一副簡易的圖畫。
便如同一棵……蒼涼還有破敗的樹。
中年人好奇的看著紀蘇手背上的畫像:“你斬了蕪天大尊,將蕪天神樹種在自己的軀體中, 未免太過於冒險了。”
紀蘇面無表情:“蕪天神樹中留存著我的記憶,正因為如此, 我才不至於渾渾噩噩, 行走在這虛空中。
最起碼, 如今我知曉了我自己的來歷。
也想起了古往今來數億年歲月中,我所謀劃的一切。”
中年人眉頭微調, 微微拂袖之間,桌案上又多了一個酒壺。
中年人為紀蘇倒酒:“你嘗一嘗,這是太蒼帝庭禦膳司出產的清酒, 別有一番風味。
我每過百年, 便會去太先上庭進一些貨, 平日來客, 我也不舍得用這清酒招待……”
中年人說到這裡,突然失笑:“我卻忘了, 你還是太蒼帝庭的上臣,想必這太蒼的釀酒之法,你也頗為熟悉才對。”
紀蘇遲疑一番, 拿起杯盞一飲而盡,又輕輕抿了抿嘴唇, 好像是在回味。
旋即仍舊遲疑:“大約,是熟悉的吧?”
他又將杯子前推, 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為他添酒,紀蘇再次一飲而盡。
他身旁一陣煙霧繚繞, 一位眉目間英氣十足的少年,出現在他的身旁。
有些好奇的看著杯中的美酒。
“大皇……我能否……嘗一嘗。”
那少年一身銀衣,盤坐在紀蘇身旁。
紀蘇將自己那杯往少年方向推了推。
少年拿起酒杯,飲酒。
“初入口微苦,極烈,留喉……清酒?清酒是烈酒的意思嗎?”
少年皺眉,然後便感覺到從喉嚨中, 有一股回甘流淌出來,瞬間滿口余香。
他眼睛一亮,正要稱讚。
被少年稱之為大皇的中年人,卻在搖頭:“這太蒼清酒妙就妙在一萬個人飲酒, 有一萬種味道。
星君,你覺得它是烈酒,那它自然就是烈酒。”
“還有嗎?我想帶一些走。”紀蘇冷不丁開口。
他身旁的少年皺眉,低聲說道:“紀蘇,如此語氣,不免對大皇無理……”
紀蘇不曾回話。
大皇卻直接了當拒絕:“沒有了,你想要飲這種酒,可以去太蒼太先上庭。
紀夏倘若能夠在此戰中活下來,大概不會少你一口酒喝。”
紀蘇拿過桌上的酒壺,輕敲桌案,虛空中有光芒凝聚,化作一隻酒杯。
他為他自己和少年,以及大皇添酒。
倒酒之時,突然問道:“大皇覺得……紀夏會死於無晝大魔化身手中?”
大皇道:“不死也要脫一層皮。”
“無晝大魔即便並非真身降臨,但就算僅僅只是化身,也足夠匹敵神皇。
再加上那兩座星淵,加上無晝天星淵大陣……
太蒼就算有三位宙不朽,諸多冉冉升起的天驕,卻仍然要為自己的莽撞,付出代價。”
“大尊覺得紀夏莽撞?”
那星君少年說道:“以如今太蒼擁有的力量,就膽敢登上這宙宇,對無晝天出手,這不是莽撞,又是什麽?”
“紀蘇,我不知你為何不願出手,你如果不去,我也可以走上一遭,他傳承了古星血脈,熟知我的太白戰技,也算是我半個弟子。
而太蒼……也是我人族中央之國,是他們心中的希望,絕不可隕落於此。”
少年語氣急促,眼中也露出幾分焦急之色。
他側頭望向虛空,又將桌上一杯清酒倒入嘴中,囫圇吞下,就站起身來。
一道道猛烈的劍氣,從虛空中綻放。
鼎盛的力量,從虛無中乍現而來。
這些劍氣鋒利無比,仿佛能夠刺穿天宇。
“不要急。”
紀蘇這時,也看上了那空空如也的宙宇。
“太白,大皇不過是在……戲耍你。”
太白星君面色一滯,轉過頭來。
紀蘇低聲道:“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改不了你身上的少年氣。
天尊在時,你是如此。
天尊如今不在了,你也是如此。”
大皇哈哈大笑,不理會神色有些難看的太白星君,拍案說道:“太白星君少年之心猶未泯,所以才修至真至純的劍道,這並非是什麽壞事。”
太白星君越發疑惑。
紀蘇並不解釋,大皇卻看著宙宇,似乎是為他解惑,也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紀夏的底蘊,早已埋藏在那一方戰場中。”
太白星君歎了一口氣,盤坐下來:“如今我修為跌落,無法看到你們所看到的……”
大皇仍然在低聲說話。
“他們來自於哪裡?”
“大端羅界之前,真的便有無上強者存在嗎?”
太白星君又自酌自飲一杯,回味之間,詢問紀蘇:“這清酒產自太蒼,你就真的不知道釀造的方法嗎?”
紀蘇想了想,搖頭。
“我出走數億年……不,我出走六千余年,六千余年前,太蒼……還沒有這樣的清酒。”
……
虛空戰場中!
澎湃的滔天神力,橫空而來!
無晝大魔那恐怖絕倫的力量,已經朝著紀夏而來。
紀夏奔走於虛空,劍氣隨著他的軀體縱橫。
無數的空間一閃而過,落在戮童子之後。
無晝大魔鼎盛大神通,奇快無比,即將落於紀夏身軀之上。
可是紀夏卻仿佛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察覺,甚至連神識都不曾感知身後。
一時之間,天地崩裂,虛空炸裂開來。
宙宇爆炸一般的破壞力,轟然砸下。
諸多太蒼強者用於抵禦的大神通,瞬息之間,就被碾壓成為碎片,漫天飛舞,光芒無限。
“帝君!”
乘衣歸眉頭緊皺,她腳下又有彩虹亮起,便要向著紀夏而去。
紀夏所處的空間,虛空已經完全扭曲了,風暴都已經不存。
空間在此處洇滅,被虛無所籠罩。
即便是以太蒼上宇道境強者的神眸都根本無法看清那一處所在。
可是,方才的爆炸太過於恐怖。
光芒、視線、神識、意念都被完全吞噬!
乘衣歸匆忙在扭曲的空間中行走。
她的心,陡然間跳的越來越快。
其實,乘衣歸對於紀夏信心十足,此時此刻,他心中也依然覺得紀夏無礙。
但方才無晝大魔那爆烈一擊所蘊含的神力,太過於洶湧浩瀚,簡直無法想象。
剛才那一幕大爆炸,甚至讓這一片已經不斷收攏的戰場,都再度向上擴張。
雖不曾波及到下方的星淵主宰,以及諸多太蒼強者。
乘衣歸卻也依然感知到無晝大魔真正擁有的恐怖戰力。
所以,乘衣歸無法遏製的走向扭曲虛空,想要看一看紀夏……是否無礙。
虛空中,又有轟鳴聲傳來!
噴湧的魔氣無窮無盡,令人心中發寒。
那魔氣已經化作一方深淵洞天,洞天中不知多少魔神在咆哮。
他們眼中血光衝天而起,仿佛要斬落天穹上的一切。
數之不盡的大神通,就從其中流淌而來,落入扭曲虛空。
乘衣歸越發焦急,心中的擔憂幾乎不可遏製。
正在這時,她腳下的虹橋卻突然斷裂了。
乘衣歸腳步一頓,望向遠方。
那扭曲的虛空中,有一道光亮照耀。
照耀光芒中,乘衣歸先是看到無晝大魔。
無晝大魔張開能夠吞噬天地的大嘴,朝著虛空吞噬。
紀夏安然無恙,不知為何,剛才那大爆炸不曾給他帶來任何傷害。
但此時的紀夏,仍舊無視無晝大魔,朝著虛空中飛去,劃過一道弧線。
他手持軒轅劍,眼神堅定無比。
身軀周遭,一種種符文、一種種烙印、一種種銘文一同發光。
三十二重天穹聳立在他的頭頂,便仿佛是他的冠冕。
洶湧的混沌氣,攜帶著絕世的大神通,從紀夏身上流轉。
而這些大神通的目標,便是紀夏不遠處那一道白發身影。
戮童子!
“帝君……想要強殺戮童子!”
乘衣歸瞬間明悟過來。
而無晝大魔能夠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突然傾瀉出無窮力量,極致可怕。
就在乘衣歸下意識想要上前,相助於紀夏之時。
紀夏頭頂的三十二重天穹,又有燦爛而又神聖的力量爆發!
乘衣歸清楚的看到,十五尊天帝,已經歸於十五座天穹。
這十五尊天帝身上的衣袍各不相同,身後的發印各有玄妙,頭頂的帝冠也各有不同的尊貴。
乘衣歸眼睛一亮,她有天人心臟,記錄著無盡歲月的法則,有著無數人族的傳承。
但這時,她仍然無法看透紀夏這可怕的一擊。
“這道大神通,已經玄妙到了極致,乃是由帝君那十五尊天帝,以及三十二天穹共同構築而出。
其中所蘊含的力量,已經達到了宙不朽的極限。”
數不勝數的秩序神鏈在虛空中碰撞……他們便仿佛來自於亙古之前,無盡的威能在虛空中綻放,融合為一座巨大的世界!
“世界!”
紀夏道音響徹宙宇。
十五尊天帝構築的巨大世界,也自上而下,猛然和無晝大魔血盆大口碰撞。
緊接著,那世界開始消融。
“無晝大魔的力量太過於強橫,這等力量,非神皇不能敵。
帝君神通無比道妙,足以讓無晝大魔停滯刹那!”
乘衣歸悄然後退。
她的神識,卻落於那扭曲的虛空中。
而遠處,戮童子睜大眼睛,身後的白發神劍融匯星淵大陣澎湃的力量,擊退玉流神君。
玉流神君卻突然站在遠處,不再動手。
戮童子真身閃爍,比神聖的雷霆還要更加快速。
“紀夏想要殺我?”
戮童子獰笑:“你那天穹神藏的力量,已然耗盡。
無晝大魔再度出手之際, 便是你的死期。
我身後有上千位星辰主宰,我一人既是一座星淵,又有天地規則籠罩,比宙不朽境還要更強。
你如何能在這刹那之間……”
戮童子心緒未落。
卻見紀夏的身影也閃爍而來,他頭頂的十五尊天帝世界猛然間崩塌。
十五尊天帝從世界中飛落,飛速融入紀夏的軀體。
無窮的精氣滾滾而來,落入紀夏手中的軒轅劍。
紀夏行走虛空,舉起手中軒轅劍,橫斬而下。
戮童子目呲欲裂,停在虛空中。
星淵大陣就此瓦解。
戮童子頭顱落下。
白發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