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聰兒其實是被孫野給拉出了劉廣漢的家。
在劉廣漢支支吾吾說不想幫忙的時候,王聰兒就已經怒了。
可孫野一個勁的衝她擠眉弄眼,她只能先忍著。
出劉廣漢家院門時她想發火,可孫野回頭看了一眼呆在原處的劉廣漢,使勁攥了一下她的手不讓她說話,直到出了胡同。
王聰兒一把甩開孫野的手:“你搞什麽?這個劉廣漢又不給咱幫忙,你憑什麽還給他大洋?”
“誰說他不肯的,一看你就不懂拉攏人心……你回頭看看。”
王聰兒一回頭,果然看見劉廣漢追了過來。
“兩位掌櫃的等等!你們的忙我幫了!”
……
二十多天的工夫裡,張榮培一直為鏟除崮頂馬子一事而抓耳撓腮。
許諾林玉中二十天內將馬子斬盡殺絕的豪言壯語已經淪為了一句屁話。
林督軍很生氣,把他叫去濟南劈頭蓋臉臭罵了一頓。
“……今天是三月十八,本督再給你三天時間,你務必要在三月二十二那天上午九點前將崮頂攻克!到時候本督在黃河大堤落成典禮上也好借題發揮跟那幫洋毛子炫耀炫耀咱北洋官兵的威武神勇!你要是辦不到,到時候本督就把你一擼到底當個馬弁!”
“別到時候了,督座您現在就把卑職擼了吧!”張榮培一副苦瓜臉。
林玉中目瞪口呆:“堂堂一個師的兵力,竟對一群草寇無可奈何?!”
“別說一個師,就是來上十個八個也只能望洋興歎使不上勁!崮頂離地有八九十米高的垂直距離,炮彈打不上去,咱弟兄們只能從扣著懸崖峭壁一點點往上爬,可沒等咱靠近呢,馬子們就把子彈手榴彈石頭什麽的一頓招呼。
卑職這些日子組織了幾十次強行登頂,可最高一回也只是往上爬了十多米就被鋪天蓋地的石頭給砸了下來,更可氣的是他們還把屎尿跟著一塊往下倒,弄的咱弟兄們渾身都是屎尿湯子……”
林玉中捋著自己的八字胡皺緊了眉頭,半晌無言。
“督座您也別發愁,卑職已經在崮下設置了幾道鐵絲網和封鎖線,八千弟兄將那圍成了個鐵桶。卑職還命人從青島買了好幾百個特大號的電石燈繞著崮排了一圈,一到天黑就把燈打開,把整個峭壁照得雪白一片,馬子根本不敢下來突圍!
他們就是在上面存了再多糧食也總有吃完的時候,一個月餓不死他們那就兩個月,兩個月不行就三個月五個月,實在不行咱大不了就包圍個一年半載,我就不信餓不死他們!至於洋毛子那裡您該怎麽炫耀就怎麽炫耀,反正他們也不可能專門跑抱犢崮來求證您是否把馬子殺了個乾乾淨淨。”
“實在不行就這麽辦吧!”林玉中一拍桌子又氣又無奈的說。
……
三月二十一清晨。
陳莊孫野暫居的王聰兒舅舅家裡,孫野正向王聰兒、狸子等二十個弟兄下達著命令。
“咱們從徐州火車站上車混到藍鋼皮快車上去,到時候好跟辮子劉他們裡應外合。都給我記住了,在把藍鋼皮劫停之前,無論如何都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是!”
“出發!”
……
與此同時,其余七百八十個化整為零散布在各鎮村的弟兄開始向臨城鎮東南方向的臨山上集合。只等天一擦黑,他們就在辮子劉的帶領下直奔山下去扒鐵路。
當年修津浦鐵路時因臨山所擋,便在此繞道而行,沿著山腳形成了一個足有十華裡的彎道。
火車過彎道前需提前減速以免過彎道時翻車,因此前些日子孫野和王聰兒在鐵道上踩點時最終決定在這裡扒鐵路。
……
晚上八點二十分。
皎潔的月光灑在徐州火車站上。
藍鋼皮從南方減速而來,最終平穩停靠在站前。
這列藍鋼皮快車是整個遠東地區最豪華的一列火車,它通身全鋼材質,塗藍漆,故得名藍鋼皮。
藍鋼皮共十二節車廂,除了普通的二三等車廂外,另設三節奢華的頭等車廂。
形形色色的乘客開始下車了。
頭等車廂的乘客皆是衣裝華麗,一個個不慌忙地走出車廂,身後基本都跟著個拎著大包小包的傭人。
二等車廂的乘客衣著比頭等車廂的稍遜色些,只有極個別人身後跟著仆人,大部分都是自己拎著行頭。他們步履勉強算得上不慌不忙。
最差強人意的是三等車廂的乘客,他們大都穿著粗布衣裳,大包小包手拎肩扛從車廂裡爭先恐後的往外擠。沒等車廂上的人下乾淨,在外面等候的乘客們便爭先恐後一擁而上。
孫野梳著東洋頭戴著墨鏡身穿一身黑色西裝,王聰兒穿著一身女式格子西裝,二人買票後手牽手扮作一對夫婦進了頭等車廂。
其余馬子分成三波跟著人流分別上了頭等和二三等車廂。
藍鋼皮車頭,鍋爐工劉廣漢正跟司機徐師傅說著話,身旁站著一身粗布衣裳的狸子。
劉廣漢說:“俺老丈母娘快咽氣了,家就在徐州鄉下,俺去服侍服侍她老人家,這兩天就先讓俺外甥替替俺吧。燒鍋爐的門路俺在家已經教過他了。”
“行你去吧老劉。”
劉廣漢脫下工作服交給狸子,自己下了車。
火車緩緩開動了。
頭等車廂裡,衣著光鮮的中國乘客中夾雜著一些金發碧眼的洋人,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慵懶地或坐或躺在自己寬大舒適的車座上。
孫野和王聰兒的座位對面坐著鮑威爾和安特森兩個洋人。
三十七歲的鮑威爾先生是M國記者,今年是他呆在中國的整整第七個年頭。
安特森先生今年四十歲,F國貴族中的騎士爵位,庚子年間他曾作為八國聯軍中的一員在紫禁城搶走了很多中國珍寶。嘗到甜頭的他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時常來中國踅摸寶貝。
二人都講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藍鋼皮呼嘯著一路向北疾馳而去。
……
臨城鎮外臨山下的鐵道上,辮子劉帶著弟兄們揮舞著手裡的鐵鎬撬開枕木上固定鐵軌的道釘。
隨後他們把手腕粗的繩子拴在一段拔了道釘的鐵軌上,繩子的另一端拴著三頭牛,牛屁股後幾十個弟兄一字排開攥緊了繩子,只等著辮子劉一聲令下,他們人和牛一齊發力,這一段二十多米的鐵軌就被從枕木上拖了下來。
“好,咱就這麽弄,在十一點半之前扒它個五百米鐵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