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座想招安孫野那幫馬子，但孫野提了個條件。”
　　張榮培一副懊惱的神色從兜裡掏出孫野寫紙條子，也就是他從痰盂裡撿起來的那張。
　　紙條子已被張榮培拿剪子剪去了另一半，只剩下“凌遲韓貴”四個字。
　　“這就是他的條件……”
　　“啊?！”韓貴當即身子一軟，如一堆爛泥癱在了地上。
　　“督座權衡利弊，認為拿你一個小營長換孫野的兩千多號馬子，這買賣值，所以就答應了他的要求。”
　　“旅座，您當真要把卑職送去給剮了?！”
　　“這是督座的命令，我能怎麽辦啊！”
　　韓貴一把抱住了張榮培的大腿聲淚俱下:“旅座，卑職自十四歲跟著您屁股後面混，您上茅房我給您送紙，您逛窯子我站外面站崗，您累了我就給您洗腳捶背找窯姐，您生氣了我就把臉湊過去讓您扇了解氣。卑職這些年一直拿您當親爹孝順著，就差沒給您吮癰舐痔了……旅座，卑職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您可得救救卑職啊旅座！”
　　“我在督座那給了求了足有一個小時的情，可督座他把我臭罵了一頓，說我護犢子，要說要擼了我的旅長位子，你看看我著臉，就是給你求情的時候叫督座給打的。”
　　張榮培指著自己臉上的巴掌印子，這是他剛才進院前自己打的。
　　“不過咱督座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考慮到孫野對你恨之入骨，要把你交給馬子處置，他們肯定得把你生吞活剝了。為了讓你死的痛快點，督座打算把北平菜市口的刀子李請來，他是前朝專門凌遲犯人的劊子手，當年凌遲康小八的時候我在菜市口見過，你是沒見他那刀功，比全聚德削烤鴨的師傅都好！”
　　一股熱流從韓貴褲腿流了出來，他嚇尿了。
　　“救我啊旅座，救我！”
　　他呼天搶地磕頭如搗蒜。
　　張榮培眼圈也紅了，氣得在地上直跺腳:“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能有什麽辦法啊！何況督座還比我官大兩級！”
　　韓貴鑽進炕底下抱出一個一尺多寬的木箱子放到張榮培腳下。
　　“旅座這是卑職的全部家當都給您了，求您一定要救救卑職！救卑職一條狗命！”
　　韓貴打開了箱蓋子的一刹那，箱子裡的金光險些閃瞎了張榮培的眼。
　　箱子裡全是一根根金條，足有三四十根！
　　“你這不是讓我為難嗎……唉，誰讓你我最器重最喜歡的下屬呢，我把這些金條都送給督座他老人家，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饒你一命吧……”
　　張榮培很不情願的接過錢箱子夾在腋下走了。
　　剛出大院的門，張榮培便一頭扎進了馬車裡，欣喜若狂的打開錢箱子顫抖著手捧著一根根金條在眼前打量著。
　　……
　　嶧縣城飛機樓外的廣場上站滿了清一色一身戎裝的官兵。
　　張榮培身穿一身嶄新的北洋軍少將禮服站在人群最前面，身後是穿著上校常服的李麟和三個旅長。
　　一身中將禮服的林玉中神情嚴肅的給張榮培佩戴上了少將肩章。
　　“榮培，祝賀你晉升為少將師長！”
　　張榮培啪地立正給林玉中敬了個禮，聲音洪亮道:“全靠督座栽培！”
　　“你可不要辜負了本督對你的一片厚望啊！”
　　“督座放心！卑職一定盡心盡力，一舉剿滅抱犢崮孫野部頑匪！”
　　林玉中滿意的點點頭，走到李麟面前換了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李團長，此次剿匪還要勞煩你的獨立團留守臨城作為預備隊以防不測，你可得打起一百個精神隨時準備投入戰鬥啊！”
　　李麟神情肅然道:“李麟隨時候命出征！”
　　李麟知道林玉中的用意，他這話不過是用來搪塞敷衍他而已，人家預備隊都是放在大軍後方陣地，你他奶奶的倒好，讓本團長離你的陣地五十裡開外，還能預防個狗屁不測?這話言外之意分明就是“你滾你靠邊站”的意思！
　　不過這也正和李麟的心意，林玉中要真讓他前線跟孫野乾，他還真得硬著頭皮和孫野兄弟相殺。
　　“榮培，本督回省府等著你的捷報！”
　　“卑職保證二十天內必將抱犢崮頑匪斬盡殺絕！”
　　……
　　一眼看不見首尾的官兵浩浩蕩蕩開出縣城，開進了茫茫山區。
　　正午十二點，八千大軍開到了山外。
　　張榮培本以為馬子們一定會殊死抵抗，接下來將面臨一場空前的血戰。
　　於是，他先下令擺上迫擊炮對著寨門轟上一番。
　　一時間，寨門處炮火連天。
　　迫擊炮的威力雖然不能把七八米寬用花崗岩石條和水泥壘砌的寨門轟塌，但是肯定能炸死守在寨門上的馬子！——張榮培是這麽認為的。
　　迫擊炮足足轟了有十分鍾。
　　透過望遠鏡，站在山外高崗上的張榮培發現硝煙散盡後的寨門上空無一人，寨門的小門洞也敞開著。
　　“這是什麽情況?！”
　　張榮培懷疑有詐，便先派了五個官兵上前先去探探陣。
　　五個官兵提心吊膽渾身哆嗦著捧著槍一步步向前蠕動著。
　　離寨門還有三百米的時候，他們趴在了地上匍匐前進。
　　二百米的時候，他們不敢動了。
　　“繼續前進！”張榮培斥道。
　　他們隻得再硬著頭皮往前爬。
　　一百米時，還沒有動靜。
　　五十米的時候，依然什麽動靜都沒有。
　　二十米，依舊沒動靜。
　　五米，還是沒動靜！
　　他們到了門洞口，依然還是沒有動靜，也不見一個馬子的身影！
　　他們爬起來端著槍貼著門洞往裡走，一直走到寨門裡，直到爬到寨門上。
　　寨門上空空如也，一個馬子都沒有！
　　“師座，這裡沒人，一個馬子都沒有！”五個官兵站在寨門上衝遠處的張榮培招手呼喊。
　　“奇了怪了，馬子跑哪去了?”
　　張榮培用望遠鏡掃視整個抱犢崮山寨，好像視線之內也不見一個人影！
　　他的鏡頭停留在了崮頂上。
　　上面有一股嫋嫋的煙霧升起，還有很多人影攢動。
　　“他奶奶的，原來馬子都躲崮頂上去了，弟兄們，給我衝啊！”
　　張榮培一聲令下，八千官兵蜂擁而入嗷嗷的嚎叫著衝進了寨門！
　　……
　　張榮培沒看錯，馬子們已上了崮頂，寨子裡已空無一人，剛才他看到那片煙霧，正是正午點櫥子們生火做飯的炊煙。
　　不過馬子們並不是都上了崮頂，崮頂上現在只有一千七百多個弟兄和他們所有人的家眷。
　　其余八百弟兄，孫野早已和王聰兒、辮子劉帶著他們出了山，化整為零散在了山外的十幾個村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