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咱弄死了孫老爺子，再去抄人家，那咱可就作上天了，孫野要是找他老丈人告狀，上頭能饒了咱?”

　　“難道你沒看見，在孫老爺子路祭的時候，抱犢崮和雞冠崮的馬子都來送他?”

　　“我又不瞎，當然看見了！”

　　“那不完了！這已充分表明，孫家已經同馬子明目張膽地勾結了！上頭林督軍有令，凡跟馬子勾結來往，一律殺！就是那個什麽狗屁道尹找到林督軍那告咱咱也不怕，咱執行的就是林督軍的命令！”韓貴振振有詞。

　　陳大麻子樂了:“營長你真行！明明是咱沒理的事，你卻能把理說得頭頭是道，還整得跟真事似的，怪不得老百姓都說咱們比馬子還黑……”

　　“去你的！馬子那是見不得人的搶！咱是拿著大印封條光明磊落的抄家，能一樣嗎！”

　　“是是是，當然不一樣！”

　　“喝酒！”

　　……

　　清晨，孫恆指揮仆人們拾掇家當往門外幾輛馬車上放。

　　孫野牽著馬從後門走了過來。

　　“小五你上哪去?”

　　“我找張翼民有點事。”

　　“行，快點回來，別誤了火車。”

　　“知道了哥。”孫野上馬離去。

　　他先去了鄰村張翼民的家。張母告知，張翼民去山上給他爺上墳去了。

　　孫野到時，張翼民已給爺上完了墳。

　　“老野，你怎麽來了?”

　　“我就要去青島了，跟你道個別，下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見面呢。”

　　“等我們北伐打到山東，你們就能安安生生回家過好日子了。”

　　“軍閥有熊兵百萬，你們能打過他們?”孫野帶著譏諷的口氣。

　　“得天下，並不以兵多將廣。”

　　“那以什麽?”

　　“民心。”

　　“民心?”

　　“咱們的皇帝老爺之路走了幾千年，咱也一直被奴役了幾千年，直到大清亡了咱才明白，原來這個國家並不是皇帝和王公貴族們的，而是咱每一個人的，原來咱每一個人都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說的對！”

　　“自從溥儀退位、清王朝垮了台，普天之下的中國人都在心裡高興著，以為日後沒了皇帝老爺，咱們就能徹底翻身過好日子了。可袁大頭又搖身一變當上皇帝了，蒼天有眼，讓這個跳梁小醜做了八十三天皇帝夢就吹燈拔蠟了。袁大頭死了，可戰火硝煙卻一股腦也來了。時下天下大亂，可縱觀那些袁大頭的老部下們，如張、吳、曹之流，雖都自詡為英雄，可實則為梟雄，都是想打倒皇帝做皇帝的角色，他們骨子裡跟袁大頭一樣，都是做著皇帝夢的。他們民心盡失，至多逞凶一時，永遠也得不了天下！我們就不一樣了……”

　　“大民，你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也算實現了自己當年吹的牛皮，兄弟我真替你高興！”

　　“你呢?”

　　“去了青島，梓童他爺就會給我找個官府的差事乾。”

　　“就你這桀驁不遜的性格，能在臭氣熏天的北洋官府混下去?”

　　“我也愁得慌……混到哪算哪吧。不然我還能幹啥去?”

　　張翼民調侃道:“做馬子啊！你這性格做馬子最合適！天王老子第一你第二，誰也管不了你！”

　　“拉倒吧，我要真幹了馬子，日後你們得了天下，咱弟兄兩個不就成了敵人?你不得拉著飛機大炮來弄死我?”

　　“到時候你加入我們，不就不弄死你了?”

　　“馬子還能加入你們?”孫野不可思議。

　　“馬子和我們，其實只有一步之遙。”

　　孫野不語，滿臉不解。

　　“在北方一些地區，我們的一些分散力量因勢單力薄，無法與軍閥抗衡，就跑大山上去做土匪去了。不過他們可不是真正做了殺人放火的土匪，而是以土匪之名，行革命之事。”

　　“這話新鮮，你解釋解釋什麽意思?”

　　“現在軍閥的力量太大，我們散落在各地的隊伍都在軍閥勢力的夾縫中生存，‘革命軍’這三個字有著天大的分量，它意味著反抗，意味著和軍閥徹底決裂，意味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只要在他們自己地盤上聽到哪裡有革命軍，便立刻發兵圍剿。”

　　“我知道了，在軍閥的地盤上，打著你們的旗號只會引來殺身之禍。而戴上土匪的帽子，只要不去招惹官府，官府自然也不會理你！”

　　“夾縫中生存，為保存力量也只能這麽做了。”

　　“這應該叫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對，雖以土匪之名，可實質上都還是按照我們的規矩來，從不行土匪的殺人放火綁票劫財之事。這樣不光保存了實力，還收編了好些土匪壯大了力量。”

　　孫野不解:“我光聽說軍閥收編土匪，沒想到你們也乾這事?”

　　張翼民解釋道:“當土匪的也不一定都是壞人，有好多所謂土匪，都是當地的貧苦百姓，連年的天災兵禍，逼得他們沒辦法了這才落草為匪，他們骨子裡其實都是純良的，只要施以紀律嚴加改造，也能成為我們的人。”

　　“這麽說周天成他們也行?”

　　“只要心不壞，都可以改造！周天成在你家做長工時我見過的，人很忠厚老實。”

　　“不如你上抱犢崮去跟他聊聊，把他收算了。乾馬子總不是一輩子的事。”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接著便見孫全從路的盡頭騎馬而來。

　　“五少爺，可找著你了五少爺！”孫全跌下馬來，張口氣喘地嚎道，“家裡出大事了，韓貴去咱家抄家了！”

　　“什麽！”孫野翻身上馬，把馬抽的嘶鳴亂叫一陣，踏塵而去。

　　“孫叔，你快去抱犢崮叫周天成帶人來！不然老野會有危險！老野你等等我！”張翼民撒開兩條腿向白莊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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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家已是一片狼藉，院子裡堆滿了從屋裡搬出來的所有能賣錢的東西，包括家具、洗臉銅盆、首飾鍾表等等，全都貼上了封條。

　　士兵們依然進進出出在屋裡翻箱倒櫃搜刮著。

　　孫昌已然頹喪，絕望地癱坐在牆角。

　　孫恆在一旁苦苦哀求指揮抄家的韓貴。

　　“韓長官，你可是說的好好的再也不來我家，你不能恩將仇報啊！”

　　“老子說什麽了?老子記性不好！”

　　“你——”孫恆被噎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