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
郭嘉舉杯,打算先用進酒讓張飛放下警惕,然後看看張飛的真實想法。
典韋倒是沒那麽多彎彎繞,跟著舉起了酒杯,張飛對郭嘉有些警惕,聞言,雖然稍微放松,但依舊警惕著郭嘉。
三人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柏葉酒,乃是西漢時期,長安人以柏葉入配料的酒,有苦味,卻是香醇。
這在漢朝算得上是極好的酒了,但是卻遠沒有後世老村長好喝,但是郭嘉三人卻喝的開懷。喝酒這種事,重氣氛,重人,不重酒。
郭嘉出身寒門,渾身充斥著一股浪子氣息。病態的蒼白的臉上,因為喝酒太猛,出現絲絲紅暈。
這個弱不禁風的男子,在張飛了解的歷史中,他是曹操的張良,是這個天下最強大的謀士,沒有之一。
這樣的稱呼或許在這個時代無人提及,但張飛相信,若是他能夠創下一片基業,那他的子孫一定知道:這個男人是他們先祖的棟梁之才!
而此刻,這個還沒有認主的鬼才,將要考驗他一生輔助的雄主。
咳嗽兩聲後,郭嘉撇了一眼關切自己的張飛,突然沉聲問道:“翼德兄,汝渭太平道有何見教?”
郭嘉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這個時候張飛的腦子裡其實有些亂,自己這樣問出,張飛只能老實答覆,而不能想到搪塞自己的答案,當然了,這個問題本身也不容易搪塞。
眸子裡掠過一抹驚訝,隨之被很好的隱藏。張飛的心裡卻翻起了滔天海浪,在這一刻,他才發覺郭嘉的觀察力有多麽敏銳。
張飛想過郭嘉的試探方式,卻不知是以對太平道的見解為題。問題對於張飛來說自然是簡單的,但是這個問題由郭嘉問出卻是不簡單。
在以往的張飛看來,我是先知,我知道的事情你們不可能察覺,我能更加從容的準備,而你們只能被動的挨打。
但是這一刻他卻是滿心震撼。張飛飲盡一杯酒,將那樣自負的想法同酒水喝入口中,等待著新陳代謝將想法一並拋棄。
張飛看了看周圍,見沒有外人,然後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準備回答郭嘉的話。
他雙眸如鷹隼死死的盯著郭嘉,半響之後道:“天下皆知角名,信徒遍布四海。大漢王朝如今天災人禍不斷,太平道日益壯大矣!”
轟。
郭嘉心頭一炸,他沒想到張飛居然會這麽想。
他?是我肚子你的蛔蟲嗎?此刻,郭嘉因為張飛與他想法一致而震驚!
不過,郭嘉是什麽樣的人,他馬上就平定下心中的波濤。想要繼續聽張飛的見解。
於是,他也是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人,然後又前去把門關上,朝張飛問道:“若如此,大漢江山若何?”
瞅著郭嘉的眸子,一股野心滔天而起,在眸子裡燃燒。張飛將頭貼近郭嘉,沉聲道:“一旦有變,承平四百年的大漢王朝,就要亂了。”
說者有意,聽者有心。
郭嘉的瞳孔縮了縮,在心裡泛起滔天海浪。深深的看了一眼,在心裡自語道:“果然如我所料,太平道禍患也。”
“張飛此人,倒是有遠見。”郭嘉心裡又是想著。“張飛此人,明知天下將亂,卻不知精忠報國,貌似還有奪天下的志向,真是好大的野心!”
對於此,他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是大漢王朝的子民,他理應效忠大漢王朝。但是,每當他想到自己的身世決定了他報國無門,胸中志向,
滿腹才學得不到發揮,對大漢王朝的效忠之心也就冷淡了些。 一時間,郭嘉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突然想看看張飛對大漢朝廷的看法,想讓張飛說服自己忘記大漢子民的身份,博一份錦繡前程。
典韋見到二人談話晦澀難懂,也不瞎摻和,在一旁吃酒吃肉,倒也是快活。
而郭嘉又問話了!
“翼德兄,當今天子若何?”
轟。
饒是典韋不通禮法,但是這句話他卻是明白的,這句話讓有些人聽去,必是大罪!
他怔怔的望著郭嘉,想不明白為什麽郭嘉敢如此大膽。
見得典韋這幅模樣,張飛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是安撫。
然後他對郭嘉道:“當今天子外有群臣世家大族掣肘,爭權奪利,內有十常侍跋扈,作惡多端,雖天子聖明,亦無可挽回矣。
況皇帝好大喜功,奢靡無度,賣官鬻爵,有此君上,實非社稷之福也!”
張飛的話,平淡無奇,但是卻鋒利如刀,直指核心。
這讓得郭嘉臉色大變,他沒想到,漢朝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按照他的了解,如今天下,十常侍當權,天子暗弱。大漢王朝已經病入膏肓,這樣的大國,需重治,但是,任然有轉圜的余地。
可是,受到時代的限制,哪怕他深受世家大族之害,依舊不曾想到世家大族也是漢王朝的蛀蟲。
如今,經過張飛的點撥,他突然有了一個想法,於是道:“天子扶持十常侍乃是為了對抗世家大族乎?”
聞言,張飛倒是驚訝於郭嘉見微知著的本領,他悠悠一歎,道:“可惜,天子無始皇之氣概,亦無漢武之剛強,扶植宦官卻是養虎為患,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郭嘉聽見張飛這麽說,也是明白了張飛的看法。他拿起酒杯,細細品味這句話。半晌過後,才微微點頭。如今,張飛的許多話已經說道了明面上,他不好意思多問了。
不過,這些東西足以讓他做出決定了!
這一刻,郭嘉是惆悵的,他沒想到自己眼前這個人對於時局的把握已經到了這一步,那豈不是說自己真的比不上他?
不過,轉念一想,他也就釋然了,身世不過一商家,比我尚有不足,若是才學亦不及我,我何故投靠於他?
這一刻,郭嘉想要表態了!
不過,他轉念一想,覺得就這樣認主還是不妥,於是,他道:“翼德兄大才,吾與考證兩個問題,若兄長可為我解惑,吾當以一身才學相報!”
若是眼前的不是郭嘉而是另外一人,張飛恨不得抽他一個耳刮子,什麽玩意,當我是小猿還是作業幫?
不過,聽到郭嘉這麽說,張飛卻是大喜,他道:“奉孝兄但請言之,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聽見張飛這麽說,再看到張飛神色中的欣喜,郭嘉也是很滿意,至少這證明張飛很大度,同時對自己的才學很認同啊!
想到這裡,郭嘉暗自裡對張飛的要求降低了一些。
“翼德兄,汝言太平道將反,天下將亂,可知其時否?”
“一年之後兩年之內,太平道必反!”面對郭嘉的問題,張飛自信的答道。
“何故?”郭嘉沒想到張飛居然把范圍說得這麽小,於是又問原因。
“其一,張角年歲已大,加之幾十年奔波,操勞過度,必不能久活,他欲奪取江山,必趁早也!”
說完,張飛又喝了一杯酒,然後才道:“其二,太平道眾數量恐超百萬,朝廷不可能完全沒有察覺,加之人心不齊,出一內奸,哪怕張角不願,必反矣!”
“其三,我知在海面上,暴風雨來臨前必將風平浪靜,而最近太平道活動愈發頻繁,可見是在招收最大的力量,若是此時起兵,必顯得倉促。而造反不容易,張角不會那麽蠢。”
張飛已經說的這麽明白,郭嘉自然是聽得懂,太平道為了成事,必然不會倉促起兵,而在此之前,必然有一段偃旗息鼓的準備期。
準備造反可不是小事兒,哪怕是外部的尊卑已經充足,內部的尊卑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而且,他們也需要一個真正的契機!
那個契機一到,太平道必反,如此想來,張飛雖然說得絕對,但是也有八分道理。所以,這一道題讓張飛在郭嘉心裡加分不少。
郭嘉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翼德兄,汝認為吾有何不足之處乎?”
張飛聞言,倒是奇異的看了郭嘉一眼,他沒想到郭嘉居然會問自己真的這個問題,而且把這個問題拍在後面,看來,郭嘉對於大漢王朝確實沒有什麽忠心可言啊!而且郭嘉居然問自己的缺點,說明他是一個懂得自我反省的人,這樣的人才堪大用!
想到這裡, 張飛更加滿意郭嘉了!於是,他認真的想了想,才道:
“飛曾聞,光說不練假把式。”然後,張飛看了看郭嘉,才又道:“奉孝兄,汝學有所成,然僅曉理而不通實事,或為一大不足。”
郭嘉聞言,心裡湧起一抹波瀾,他覺得張飛說的話有道理。他眸子撇了撇張飛,道:“此話怎講?”
“奉孝兄可知大秦武安君乎?初時,白起不過千夫長,緣何統兵以來,歷經大小七十余戰,無一敗績?若吾有雄兵五萬,操於汝手,命爾十戰對方四萬雄兵,汝可能十戰十勝乎?”張飛反問。
郭嘉聞言,仔細思索,沉默許久,才道:“初戰,吾只有五成把握。次戰,吾把握更大。再戰,把握亦更大!”
說完,郭嘉恍然大悟,起身對張飛拜道:“謝主公指點!”
張飛看了一眼拱手拜自己為主的郭嘉,神色欣喜,連忙起身扶起他。
然後,張飛笑吟吟的道:“吾得奉孝,若高祖得張子房矣!”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典韋深深的看了一眼郭嘉,他越看越覺得深不可測了!
而郭嘉,心中也是湧起一抹感動,士為知己者死,自己雖然常常自比太公望,自比張子房,但是其他人卻只是稱呼自己為小太公,但是如今,自己的主公卻把自己看成張子房,如何不讓郭嘉感激。
只是一瞬間,郭嘉的忠誠度就漲了幾分。
拜主已經結束,三人也不再試探,開始大吃大喝,高談闊論,擺弄風雅起來。
那般模樣,倒是像極了幾個斯文敗類,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