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南。
花市大街最末段。
這段街道可不一般,因為它的左側便是江寧縣縣衙所在。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做什麽,火急火燎,好好走路不行麽,非要在大街上騎馬,粗暴開路……”
“我攤子上的風箏全毀了……”
“彼其娘之,吾的書畫,吾的對聯,吾的筆墨也全沒了,這幫醃軍漢,彼其娘之……”
“老朽做了一晚上的冰糖葫蘆……誒,拿回去擦一擦,還可以給家裡的孩兒嘗嘗……”
“你們的算什麽,我的損失才大!我可憐的橘子啊,前兒才從梁國蜀中運到的……”一個小哥從地上撿起一顆橘子,它的一半都被馬蹄踩爛了。
這小哥氣不過,將這顆爛橘子放入一個背簍,又撿起一顆更爛的。
同時罵道:“他們吃皇糧飯的,根本不知我等市井的疾苦……該死的金吾衛,該死的權貴,我咒你們不得好死……還我橘兒來!”
“閉嘴!”小哥身後,一位年長者拍了他一巴掌,“你不要命了,橘子壞了事小,你小子的腦袋想搬家麽?”
“叔,他們也太欺負人了。”小哥臉上怒容難消,“仗著吃皇糧飯,就肆無忌憚,掀飛了我們的橘攤……”
小哥的臉色垮了下來:“叔,這下完了,全完了,我娶媳婦的錢,全打了水漂……這幫龜孫子!”
“哎,你小子消停點。”老者連連搖頭,“那金吾衛,乃天子親軍,每所出動,必然是受了皇命……哪是我等黎庶能夠招惹的!”
“害我娶不上媳婦,我跟他們沒完,現在我是沒有辦法,等以後我定要拔下他們那身金甲,三天不給他們飯吃……”
小哥一邊挑揀著還沒爛透的橘子,一邊在那罵。
“你小子住嘴,當心禍從口出!哎,罷了罷了,我這把身子骨還能動一動,等回頭,我再去大官人莊上做做工,爭取啊,給你小子攢夠娶媳婦的錢……”
小哥臉上一喜,不過一看老者顫顫巍巍的身體,他的臉色又垮了下來,兀自在那罵罵咧咧,氣憤不平。
“金吾衛出動,還是如此橫衝直撞的,這事兒看來不簡單,這天似乎又要變了……小子,快別撿了,我們立即出城!”老者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
“叔,別急啊,這些橘兒雖然壞了,但大部分稍稍處理一下,還是可以吃的。等我撿起拿回去給村頭小花吃……”小哥捏著一顆爛橘子,頗為不舍。
“你小子懂什... ...
麽,快走,不然等會兒想走都走不掉了!”
“叔,再等會兒,馬上就好……”
就在這時,忽然前面的街道上傳來一串馬蹄聲。
噠噠噠……
聽起來,似乎只有一匹馬。
但是鐵蹄踏在青石路面上的聲音非常響亮。
如一記記重錘般,砸在眾人心口。
很快,百姓們慌忙避讓的斥罵聲,小兒啼哭,潑婦罵街等,各種聲響,紛至遝來,整段街道頓時就亂了。
“禦林衛大將軍令,關閉城門,不準進出,若有違者,格殺勿論!”
如一陣風一般,那一匹馬疾馳而過。
並留下這麽一段話,在眾人耳中遊蕩。
那老者,顫抖著身體,往那匹馬消失的方向望去。
那是正南的方向,直通京城的聚賢門。
同時,聚賢門也是他們出城的必經之路!
“叔,城門馬上關閉了,我們出不去了!”小哥慌忙丟下手裡的爛橘子,湊了過來,與老者站起一起,面色惶恐。
老者正待說話,忽然,那街道前面又是一片嘩然。
並伴有整齊的步伐之聲,兵甲器械撞擊之聲,格外刺耳。
老者與那小哥忙轉頭看去。
只見偌大一條的大街,已被清空出一條大道來,街上的百姓慌不迭的退到街道兩邊。
那大道上,出現一隊玄色鎧甲的將士,手執長槍,腰懸大刀,如鋼鐵洪流湧來,一眼望不到頭!
“禦……禦林衛!”老者驚恐,單手拉著那小哥,急忙退到街邊。
那小哥嚇壞了,兩眼死死的盯著望不到頭的禦林衛,眼中滿是驚駭之色……
他方才的“豪言壯語”,早就不知道被丟到哪個醃角落裡了。
……
禦林衛突然出動,封鎖城門,這條消息可謂重磅!
如一顆巨大的隕石,狠狠的撞擊了地球……
國相府。
那國相李忠,本在書房閑坐,靜氣凝神,手握毛筆,正在練著書法。
猛然這條重磅的消息就傳了進來。
他手裡的毛筆一歪……毀了整副書法作品!
“禦林衛傾巢出動?封閉了所有城門?這麽來得這麽急,事先一點消息也沒有!”
李忠心裡一凸,不過他立即便穩定了心神,徹底冷靜下來。
他還未有所動作,另有一個下人奔來:“國相大人... ...
,陛下緊急傳召,命大人火速入宮議事!”
“知道了,來人,更衣!”
李忠心裡想著事,換上朝服後,抽空來了趟書房,打開暗門,走進去後對裡面那人問道:“京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為何禦林衛傾巢出動?”
“大人,屬下……不知,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事先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有人冰冷回應道。
“嗯……不管出了什麽事,你只需記得,我們的計劃,我們的核心機密,決對不能暴露出去半點。”
“若事態緊急,本官準許你大動刀兵。你的任務就只有一個,務必確保那件事的絕對安全!明白了嗎?”李忠沉聲吩咐。
“屬下遵命,請大人放心!”
“好……本官入朝這段時間,你也要盡快查清楚,這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屬下遵命!”
李忠離開書房,乘轎趕往紫禁城。
……
除了國相李忠外,還有禦史台大夫楊廷玉,六部尚書、侍郎、郎中,以及各寺、各監、各衙門的長官,也同時得到了皇帝的傳召。
自然,城中各軍各營的大將軍、將軍、副將、參將等,也悉數在列,全被陳皇召進了宮。
刑獄司,作為整個陳國最高等級的審案衙門。
執掌它的少司寇大人,起始早先一步就進了宮。
祝修遠雖然不願將功勞丟給少司寇,但現實情況不允許。
這少司寇執掌天下刑獄,手裡的權力極大,手下捕快都是“精英”,這事兒沒少司寇參與還真不行。
所以不可避免的,這功勞要分潤出去一部分。
少司寇自然是激動且興奮的,得了陳皇的秘令,他整個人都意氣風發。
他離開謹身殿時,曾別有深意的瞄了眼祝修遠。
大概意思是說:“江城伯,謝謝你啊,哈哈,又給本官找活兒幹了!”
祝修遠瞪了他一眼,不過沒有辦法,這件大案,如論如何都要經刑獄司之手的。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謹身殿中的臣工越聚越多,到後來,這大殿中都快裝不下了。
地位稍低的官員,直接站到了大殿外面……
不過即便這殿中的臣工再多,也無一絲嘈雜議論之聲。
所有人都不敢亂動,也不敢交頭接耳。
入宮前,這些官員就得知了禦林衛傾巢出動的消息,並且已經封鎖了所有城門……
... ...
他們還沒來得及弄清楚這是這麽回事,就被陳皇緊急召進了宮裡。
這謹身殿裡……也不尋常。
因為從一開始,那陳皇就始終坐在龍椅上,翻看著一份又一份的文書。
這種情況極為少見!
哪次朝會,不是臣子先到,然後眾臣等待皇帝?
可是這次竟反過來了,陳皇竟先等在這大殿中……
並且,陳皇面容冷峻,威勢迫人,通身上下,仿佛都散發著一種“怒焰”,隔著這麽遠,列位臣工們也有所感……
種種詭異之下,哪個臣子膽敢跳出來亂說話呢?
他們紛紛低頭站著,心裡默默的想著某些事……
就連國相李忠、禦史台大夫楊廷玉、六部尚書,及武將序列中的鍾山王、震澤王等,也紛紛低頭不語,心思各異。
當然,整個大殿中,也不是說所有臣工都站著不動,有一個人例外。
那個人就是嶽父大人董誠。
他還在龍椅旁邊工作著。
默默的將所有證據分類,再逐一放上陳皇的龍案。
面對文武群臣異樣的視線,董誠絲毫不為所動,專心乾著自己的事。
對董誠……這大殿中的絕大部分臣工都認得他。
那“災星”的嶽父嘛,因“功”調入京中,做了個京縣的縣令……
因祝修遠之故,董誠來京這麽久了,就只有與他的上官潤州府尹接觸過。
甚至就連同屬京縣縣令的上元縣縣令,董誠也隻遠遠的見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