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錄事參軍統領著衙門六曹,單單“監督衙門眾官”的職權,就能讓所有人從心底裡感到害怕。
這些衙門中的小官、佐吏、衙役等,全都是人精,一套察言觀色的本領似乎與生俱來。
即便混得最差的人,也能看出此時的董誠正處在氣頭上……
因此眾小官、佐吏、衙役等,慌忙避讓,避免與氣頭上的董誠打照面。
那些躲避不及的,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所幸錄事參軍大人就連瞧都沒有瞧他們一眼,也不搭話,直接疾步走了過去……佐吏們長長松了口氣。
董誠為官多年,養氣的功夫已經練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他素來十分冷靜,城府也是極深,早已不是因一言而大怒的少年人了!
但是,董誠這次所受的委屈太大!
這種不公,這種被坑的感覺,擱誰身上,誰都難以保持冷靜。
再加上“暴雨連綿不歇”,與“長江水位暴漲”的天災威脅,以及壓在他肩上防災和救災的重擔……
多重重壓之下,董誠不淡定了。
難得撒了一會氣。
不過作為一位久經考驗的“老同志”,董誠自我治愈的功夫不淺,從衙門後堂走回錄事參軍簽押房的過程中,董誠暴躁的內心已經逐漸平複。
當一隻腳跨入錄事參軍簽押房的時候,董誠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眼前的事雖然棘手,但也必須去做。
“來人,將六曹參軍事叫來,就說本官找他們有事相商。”董誠在書案後面坐下後,高聲對門外吩咐。
“是,大人!”門外自有人答應,接著就是一串腳步聲遠去的聲音。
不一時,包括祝修遠在內的六曹參軍全部到齊,在簽押房的下首一一坐下了。
臨時性劃歸董誠“使用”的三班衙役此次缺席,因為他們全都被派出去幹活了。
先前商議好的一系列措施,自然需要有人去執行。
三班衙役就是最好的人選,當然,六曹中也有部分人被派了出去。
六曹好比是董誠的智囊團,三班衙役則可以比作“一線員工”,此時他們正冒著大雨聚攏流離失所的災民、加固河堤、疏散長江沿岸百姓……
相對來說,六曹參軍要輕松得多。
“大人,打開官倉放糧一事,刺史大人……”
一位參軍事當先開口詢問,他這句話雖然沒有問完整,但在坐所有人都明白他究竟問的是什麽。
冷靜下來的董誠幾乎與往日無異,眾人從董誠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自然也就無從猜測刺史大人究竟做出了什麽樣決定。
祝修遠和其余五位參軍一起瞧著嶽父大人,祝修遠心道:“嶽父大人去找刺史大人之前,曾說此事之難,堪比應對此次天災。恐怕這事兒黃了。”
“刺史大人不同意打開官倉放糧,賑災之糧籌集之事,我們只能另想它法。”
董誠很平靜的說著此事,完全聽不出剛才在衙門後堂的時候,他曾是那麽的憤怒……
“哎……”
“這下難辦了……”
“我們上哪兒弄那麽多糧食去?”
下首的參軍事們紛紛搖頭,感歎一番後,別無他法,最後只能盯向錄事參軍大人。
這種事兒,這種境況,只能由他們的頂頭上司——錄事參軍大人董誠來做決定,下一步應該怎麽走。
祝修遠沒發一言,實際上,他苦思了這麽久,也沒有想到什麽好的辦法。
壓在嶽父大人肩上的擔子,可想而知……
“賑災之糧籌集之事,本官來想辦法,你們只需做好分內之事即可。好了,你們下去忙吧。”董誠淡定吩咐道。
眾曹參軍事搖著頭離開錄事參軍簽押房,祝修遠卻留了下來。
一刻鍾之後。
砰!
一隻茶杯被摔得粉碎。
沒過一會兒,簽押房中又響起一聲:“砰!”
“哈哈哈,賢婿啊,老夫現在覺得好受了許多,只是可惜了兩隻青花茶杯。”
……
……
董府。
對董家來說,僅僅是今天半天的時間,就不知道遭受到了多少次潛藏的攻擊。
董誠稍有不慎,董家都有可能雞飛蛋打、家破人亡。
但是,重重危急全被董誠以一己之力擋在了外面,他就像一把保護傘,張開了自己,將整個董家罩在巨傘之下……
與衙門中董誠和祝修遠所面臨的緊張和刺激不同,整個董府中還算平靜祥和。
東院。
“小姐小姐……”
董淑貞的貼身小丫鬟夏舞邁著小碎步,飛奔跑進董淑貞的房間,一邊小跑,一邊大叫。
坐在繡塌上面,背靠著床頭的董淑貞,以及半坐在床沿,與董淑貞手拉著手正聊著天的小丫鬟秋雯,兩主仆聞聲,齊齊探出頭去,看向小跑進來的夏舞。
夏舞開門進來後,往前小跑了兩步,接著身形猛然一頓,似乎想起了什麽要事,立即回轉身體,將房門關上。
董淑貞大病初愈,正是“養身體”的時期,可不能再受冷風吹了,避免風寒複發。
如今外面大風大雨,氣溫比昨天又低了一些。
董淑貞閨房的大門其實是對著小客廳洞開的,並不直接對準外面,即便房門洞開,其實也吹不進去多少冷風。
但是也總會吹進去一些的, 小姐再也不能出任何問題了,所以一條門縫都不能留……
姑爺臨走之前,曾對她和秋雯嚴加囑咐過,並讓她們看好了董淑貞,不讓她下床,也不能離開房間大門一步。
董淑貞喝完最後一劑藥之後,她的病其實早就好了,活蹦亂跳的。
但她此次害病,可將董家上下嚇得夠嗆,況且如今天氣未見好轉,甚至氣溫越來越低,越來越冷了。
所以董淑貞決不能再踏出房門一步,直至天氣好轉為止。
這是董誠和祝修遠對她的要求,董誠和祝修遠,一個是董淑貞的爹爹,一個是她的夫君,兩人在同一件事情上面一起約束她。
這是極為難得的,以前很少發生這樣的事。
因為祝修遠太“隨和”了。
所以董淑貞這次罕見的並未搗亂,還真就一直臥在她的繡塌上,不出房門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