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域。
南方,昔日白帝城。
自從那夜的黑暗動亂以後,白帝落敗,武道末路,長生體開始坐鎮帝城。
這座往日的武道第一城改名長生城,成為了星啼皇朝的專有資產,帝級強者高懸,威壓當代,安陽域的本土修士自然不敢有什麽異議。
與曾經的白帝城不同,自從星啼皇朝接管這座帝城後,高層有心打造出一座超脫凡俗的仙道聖地。
因此,星啼皇朝明令禁止凡人靠近長生城千裡范圍,若有冒犯,必是殺無赦。
幾月過去,如今再看,長生城中往來熙攘已盡皆是仙道,衣食住行皆是仙家特屬,看不到一個凡人存在。
哪怕是最底層的居民,亦或者一家普通的商店,也是外界凡人高不可攀的修士。
短短時間內,長生城也如願成了一座仙道聖城,不僅凡人敬若神聖,更引得八方修士前來朝拜。
踏踏踏——
龐大帝城中,街道上不時可見一隊隊裝備精良,穿著統一戰甲,氣息森嚴的仙道軍衛巡邏而過。
“星啼皇朝真是大手筆啊,隨便一個巡邏的衛兵都是真人之境,要是放在小宗門中,不得當成寶給供起來。”
街邊,初次來到帝城,讓道圍觀的修士不免一陣豔羨,議論紛紛。
“那是自然。”
身旁的修士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看了眼帝城中心高懸蒼穹的帝宮,敬畏道:
“據說再有五天長生女帝就會出關,到時候星啼皇朝的大皇子與飛仙門的第一天驕傲雪霜顏就會舉行一場前所未有的盛大婚禮。
為了避免出什麽亂子,飛仙門的幾位老祖,一乾高層都前來坐鎮了,星啼皇朝的第一軍——封魔軍,更是傾巢而出,就駐扎在帝城百裡外,第一天就蕩掃了方圓百萬裡的妖魔邪異,聲威赫赫。
到時候,星啼皇朝的皇主也會現身,再加上各個霸主勢力的首腦,嘖嘖,這種盛世,哪怕只是邊緣看一看都能吹一輩子了。”
“誰說只能看一看?”
這時候,一個臉上有幾分傲氣的青年搖著羽扇淡淡開口,一副知道內幕消息的得意做派。
“這位道兄,在下乃羽化宗方陽,隸屬飛仙門,不知道兄知道什麽消息,可否告知一二。”
旁邊的修士趕緊湊了上去,小聲詢問。
“原來是羽化宗的道友,聽說你們的老祖即將突破真君壁障,可喜可賀。”
這年輕公子倒也沒藏著掖著,收起傲氣,回了一禮道:
“在下門中老祖有幸追隨星啼皇朝一位大人物,知曉了一些內幕消息,對我們修為低微的可是大好事。”
一聽有好處,周圍的修士頓時來了精神頭,全都湊了過來,有心思靈活的已經猜到了什麽,滿臉喜色道:“難道是長生女帝……”
嘩啦——
年輕公子一合折扇,“沒錯,婚禮當天,長生女帝會大濟天下,講道一天,不分修為高低皆可傾聽,據說還有十個名額,女帝將會親自授業解惑。
若是運氣好被選上,嘖嘖,以後往大了點吹,甚至可以說是大帝傳人!”
嘩!
一聽這消息,周圍修士瞬間炸鍋了。
大帝講道,親自授業解惑,這豈止是一步登天,簡直就是鯉魚化龍,草雞變鳳凰!
他們這些修為低微,出生又不算好的修士,平素時光能得到一位真君指點都是三生大幸了。
而仙道大帝的道法與見識超真君何止百倍!
若是能得到指點,不說修為飛漲,以後的修道之路絕對會少走不知多少彎道,有著莫大的好處,就是給一件真君兵器也不換的!
哪怕沒有被選中,能聽聽講道也絕對是受益無窮,他們怎麽能不興奮,恨不得立馬就飛到五天之後。
轟隆!
就在這時,長生城外的天穹空間突然崩碎,無盡鐵血殺伐氣息化作實質血浪澎湃而出,讓整個帝城的空氣都充滿了血腥鐵血之氣。
“發生什麽了,難道有強敵來襲?”
長生城中大街小巷的修士心中大駭,飛速騰空驚疑不定的看著城外天穹中的大窟窿。
“嗤,強敵?武道魔人早已被打得苟延殘喘,就憑剩下的那些殘兵敗將,有膽來長生城放肆嗎?”
周圍修士立馬不屑反駁,觀察片刻後,一副敬畏神色道:“應該是封魔軍回來了。”
“是了,我聽說前段時間封魔軍發現了一處魔人的隱秘據點,調兵征伐,連封魔軍軍主獨孤無天都出動了!”
“嘶,號稱大帝之下鬥戰第二的獨孤無天居然親自出手了,難道是發現了白魔的藏身處?!”
“什麽第二?!白魔早已經成了一條喪家敗犬,現在獨孤大人就是第一。
再一個,我聽說獨孤大人當年昔敗白魔之後獲得了大造化,戰力早已今非昔比,哪怕是白魔再出世,也絕對不是獨孤大人對手!”
鏘鏘鏘!
眾修士議論紛紛之際,天穹窟窿內響起了如滾雷般的戰甲摩擦之聲,一隊隊氤氳鐵血煞氣的將士踏步而出,面色冷峻,分立兩旁。
嘩啦啦——
緊隨其後的,是一陣陣鎖鏈摩擦之聲。
就見一位長發如血,手持血色方天畫戟,肩膀上立著一隻雪白蒼鷹,猶如修羅神魔的偉岸身影邁著壓破空間的步伐緩緩走出。
獨孤無天!
星啼皇朝的鐵血殺神,軍中第一人,天資僅次於長生體,據說幾百年前就已經跨入了真君霸主層次。
如今白帝已被打廢,獨孤無天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公認的大帝之下第一人,可謂聲威赫赫。
在他右手之中,醒目的拉著一根密布仙道符文的滴血鏈。
鎖鏈之上捆縛著一位位披頭散發,滿身傷痕的極道武修,一個個氣息萎靡,機械般行走著,好似精氣神都被鎮壓,連怒罵咆哮的氣力都沒有。
“嘶,這是鎖魔血鏈!封魔軍第一殺伐利器,配合完美的情況下據說連真君霸主級別的強者都能鎮壓,這是抓了一條大魚啊!”
看到獨孤無天手中不停滴血的長鏈,空中的一眾修士頓時大駭。
不知道是抓住了什麽人物,不僅星啼皇朝的戰神出動,竟然連鎖魔血鏈都動用了!
“我知道他們是誰了,你們看排在第一位那個,是不是通緝榜上排名第三的蒼龍衛大長老——林羽!”
“哈哈哈,這林羽曾經號稱白魔之下第一天驕,能橫擊真君的存在,不過自從帝城一戰後就消失無蹤。
本以為他早已落荒而逃了,沒想到居然就藏在安陽域,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任你曾經多輝煌,藏得再好,如今照樣成了階下之囚,快哉,快哉!!”
片刻之後,圍觀的修士紛紛認出了被鎖鏈束縛的一眾極道武修,驚歎,詫異,解恨之聲此起彼伏。
咻咻咻——
就在這時,帝宮之中也飛出了十多道蒼老身影,真君威壓擠滿天地,讓一眾修士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大聲喧嘩。
這一眾真君,皆是來自星啼皇朝和安陽域三大巨無霸勢力,前來參加準備五天后的大婚盛事,每一位都是站在巔峰的大人物,遠非他們能冒犯的。
“哈哈,好好好,你們這群臭蟲終於被逮到了,看老祖如何炮製你們!”
其中,最興奮的莫過於葬陰宗的陰蘭芝了。
不久前她不僅孫兒被江無夜煉成了骨棍扔進了糞坑,更是被江無夜與林羽聯手打爆了地煞神魔身,遭受了奇恥大辱。
讓她成為了安陽域與星淵域的笑柄,可謂丟人丟到了姥姥家,一度在同道之中抬不起頭來。
可想而知她對林羽一眾極道武修怨恨到了什麽程度。
事後她如瘋魔般搜尋安陽域,卻刮地三尺都沒能找到林羽和江無夜的蹤跡,有氣泄不出來,氣的她差點走火入魔。
如今看到林羽被抓,她自然醜態百出,恨不能立馬將林羽眾人扒皮抽骨!
“呵,斷脊老狗,也就有狂吠的能耐!”
林羽微微抬頭,看著叫囂的陰蘭芝,不屑冷笑。
他渾身傷痕累累,披頭散發,因為鎖魔血鏈對武道的鎮壓,讓他此刻好似一個凡人,沒有了往日的鋒銳,哪怕一點微不足道的傷勢也難以複原。
他沒想到,沙漠洞天的位置如此隱秘,江無夜離開後他們甚至沒有出過洞天一步,卻還是被發現了,來的人還是曾經與白帝交手百招才落敗的星啼皇朝戰神獨孤無天!
差距太大了,哪怕他再驚才絕豔,在絕對的實力碾壓下依舊毫無用處,甚至就連自爆都無法做到就被鎮壓。
“這畜生!”
林羽目光撇到獨孤無天肩膀上那只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雪白鷹隼,眸中猛然綻放出駭人殺意。
他不知道這是什麽異獸,但毫無疑問的沙漠洞天被發現的罪魁禍首就是這頭鷹隼!
他們藏的那麽隱匿都被發現了,不難想象此刻安陽域潛藏的其余極道武修多半也已經遭了毒手。
深沉的無力絕望之感,壓得他喘不過一絲氣。
“這群魔人藏匿的洞天的確夠奇異,哪怕以我的神魂力也發現不了。”
獨孤無天撫摸著肩膀上的雪鷹,眼中滿是寵溺之色,對一眾真君道:“若非我這頭破虛雪鷹,發現了異常,這群魔人恐怕在女帝出關前,恐怕還會再逍遙一段時間。”
“還是獨孤道友神通過人,若是換了其他人,恐怕有此神禽多半也會讓林羽魔頭逃生。”
一眾真君自然是一陣恭維,讓陰蘭芝臉色呼晴呼陰,這明面上是誇獨孤無天,暗地裡可不就是嘲諷她嗎?
但她也不能再這麽多雙眼睛下失了身份潑婦罵街,只能將仇恨轉移到了林羽一眾極道武修身上,腆著臉對獨孤無天道:
“無天道友能否將這群魔人交由老身處置,事後必有重謝。”
“那可不行!”
哪知,獨孤無天卻很不給面子的直接拒絕了,讓陰蘭芝的笑容僵在臉上。
“呵呵,友莫要多想,只是皇子大婚再即,我身為封魔軍軍主,若是沒有入眼的賀禮,豈非不敬之舉?”
賀禮……
眾人一愣,看了看鎖魔血鏈串聯的一眾極道武修,恍然大悟。
是啊,這世間還有什麽賀禮能比得上這一票魔人?
如果說有,恐怕就是白魔與武修羅的項上人頭了。
“既然如此,老身也不奪人所好了。”
陰蘭芝雖然有點遺憾,但看到林羽一眾極道武修臉上陰沉的神情,心中也快意了不少。
“回營,慶功!!”
獨孤無天顯然沒有和一眾真君閑聊的打算,一揮手,眾將士整齊踏步,在一陣陣鋼鐵與鎖鏈的摩擦聲中向著遠方氤氳衝天煞氣的軍營而去。
圍觀的修士在一陣歎服聲中也是紛紛散去,懷著激動期待的心情,等待著長生女帝出關。
呼~
正午時分,烈陽當空,熱浪升騰。
長生城外的鐵血軍營中正大擺慶功宴,各種仙珍美酒琳琅滿目,一派熱鬧景象。
天穹,千米高空,放風箏一般,一座符文監牢靜靜懸浮。
遭受鎖魔血鏈捆縛鎮壓的林羽等人無聲而坐,烈日照射,讓他們渾身遍布著凝結了血痂,死氣沉沉,毫無生氣。
林羽靠著欄杆,無神的雙目透過披散的亂發注視著高懸的驕陽。
第一次。
他感覺這顆太陽是如此的陌生,哪怕光耀大千,卻讓他感受不到一絲溫暖。
恍惚間。
在那天際盡頭,他似乎看到了一位銀發飛揚,脊梁撐起了天地的武道神人正在一步步遠離,一點點消散。
“你可是白驚仙啊,威壓安陽域五百載,壓得仙道喘不過氣的白驚仙啊……
你會認輸嗎,會這麽無聲無息的消失世間嗎……”
他喃喃自語,想起了那一晚的徹骨心悸,渾身冰涼。
那一刻,猶如噩耗降臨,天柱崩斷,黑暗中唯一的火光熄滅,無盡恐慌蜂擁而來。
一個不詳的念頭,不可抑製的湧上他心頭,任由他如何不信,如何壓製也揮之不去。
就這樣了嗎?
什麽極道武修,什麽人人如龍,什麽逆世而行……
終究只是一個笑話……
“如若此行僥幸不死,半年後,不管成敗輸贏,我必橫空踏帝城!”
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霸烈果決的聲音。
那漫天黃沙孤獨遠行的身影,好似昨日之景。
“好好活著,不要回來了,不值得,不值得啊……”
緩緩閉上雙眸。
烈日下的監牢中恢復死寂。
時間,緩緩流逝。
帝宮中散發出的威壓越來越濃,引得天地異像紛呈,各種大道倫音,仙神虛影漫布天地,渲染得整座長生城光輝無量,如九霄仙城。
長生體即將出關,星啼皇朝與飛仙門的連姻之日也近在咫尺。
每一天,各方天穹中都有一艘艘喜慶艦隊駛伴隨法螺長鳴駛入長生城,那是安陽域與星淵域前來祝賀的各方仙道勢力。
每一天,長生城的四方大門都是排著長隊,城內人滿為患,一派仙道盛世景象。
每一天,都會有不同勢力的仙道修士來到軍營監牢,對林羽等人指指點點,各門何派的長輩更會不厭其煩的講述著“魔人”的危害與罪行。
盡管,大部分是子虛烏有,憑空捏造。
但看一個個晚輩咬牙切齒,認真點頭的模樣,多半是已經信了。
對錯。
很多時候與強弱掛鉤。
從來不是你是否做過的問題。
第三天,長生城已經大變樣。
為了創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婚禮,又或者是迎接長生體出關,各派老祖可謂絞盡腦汁。
帝城廣場上立起了長生女帝的雕像,由各種罕見的天材地寶鑄造,聳天立地,哪怕百萬裡外都可看到那神聖光輝。
除此之外。
一個個真君更是合力施展了大神通,讓長生城方圓百萬裡紅妝滿地,花香撲鼻,盛開的血鳳凰花遍布了每一個角落。
天穹中更是仙霞漫天,不分白晝的降落著一朵朵五光十色的琉璃花朵,點綴得世間如夢似幻。
往日少見的一種種珍奇異獸飛禽也被拘來了。
或是展翅如雲,盤天嘹唱,或是持鑼奏樂,好似這一盛事天地萬族同樂,到處充斥著喜慶氛圍。
甚至,新的律法頒布了。
仙道將長生體出關那日定為了“長生節”,並且通傳天下。
這一天,凡人可以不用祈願,但要大肆慶祝,燃鞭炮,換新衣,歌頌長生女帝,各地修士也會全部出動,蕩掃天地邪魔。
無疑,這一項政策讓如傀儡般麻木的芸芸眾生多了一分盼頭,一分感激。
對觸摸不到超凡奇跡的芸芸眾生而言,想要的從來只是一個安穩日子,能吃飽,能穿暖,不用擔驚受怕,那就是他們最大的願望了。
哪怕,這一份安穩付出的代價天差地別,但它依舊是安穩。
天上高高在上的是誰,似乎……不是那麽重要了。
白帝,極道武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就當一場夢吧。
是夢,終究會醒,終究會被時間洗刷,遺忘殆盡。
嗡——
第三天,帝宮散發出一重遠超往昔的恐怖波動,日月無光,萬魔顫栗,浩瀚的大帝威壓席卷人間,蕩徹每個人心間。
也是這一天。
這次聯姻的兩方主角全部到齊。
星啼皇朝的大皇子古長風頭角崢嶸,光輝無量,騎乘一頭戰力不下真君的蛟龍異獸踏天而來,真君境的威壓毫無保留的釋放,引得各方勢力一陣讚歎。
傍晚,漫天的飛舞雪花中,三頭冰鸞拉乘的行宮,在一群群仙女的樂聲中,從天邊駛來。
傲雪霜顏也來了。
她與古長風在星啼皇朝歷練,得到了大造化,皆已經踏入了真君領域,成為了兩域天驕的領軍人物。
如今二者結合,不出意外的話千年以後,又是一場佳話流傳。
唯一的遺憾是,傲雪霜顏居於行宮,出嫁前不會露面,這讓想提前一窺神女風采的一眾年輕俊傑扼腕歎息。
畢竟,傲雪霜顏不僅天資在安陽域一等一,顏值更是處在安陽域群芳榜第一,不知是多少年輕俊傑的夢中情人。
據說,聽到傲雪霜顏與古長風聯姻後,甚至有不少俊傑意志消愁,整日與酒作伴,大歎蒼天不公。
第四天。
也是婚禮即將舉行的最後一天。
踏踏踏!
漫天絢爛飄零的天邊,一個渾身籠罩在魁梧身影,沉重步伐踩踏著漫山遍野的血色鳳凰花,一步步向著帝城走來。
他立於山巔,滄桑雙眸注視帝城,目光似穿透了空間,與某雙帶著淚花的眼睛對視在一起。
“安陽域,我回來了!我承諾過你的事絕不會失信,不管是誰,都無法阻擋!!”
這一天。
呼呼~
大漠黃沙,夕陽余輝。
高山之巔。
身材火辣,清絲飛舞的山神摩挲著手中的木雕,遙望著長生帝城,喃喃自語。
“走吧,有多遠走多遠,安穩一世,不要再回來了……”
這一天。
鬼霧森海。
百花齊放的海洋中,立起了一座無骨墳塚。
“娘親,爹爹呢,你不是說爹爹今天回來嗎,騙子,嗚嗚,娘親是大騙子!!”
墳前。
懵懂孩童埋在花神懷中落淚哭啼。
女神輕輕拍著孩童的脊背,任由風吹亂了發絲,無神的雙眸透過滿天飛舞的花瓣,靜靜注視著遙遠天邊緩緩墜落的紅色大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