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坐在地板上,身體微微後傾靠著落地窗,仰著頭抵在黑色金絲絨窗簾上。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頭頂上方的空氣,似乎想要透過空氣看到什麽似的。
雅間裡靜的有些可怕,他在靜默中等卡X—101的答覆。
右手有些不自在的搭在左手腕上,好像一個受了致命傷的人,按住自己的傷口。那裡不斷有溫熱擴散開來,好像有什麽在不斷吞噬他的生命。
他最終失望的垂下了頭,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準確來說是什麽答案也沒等到。
略遲疑了片刻,他瞥了眼牆上的電子卡歷。他默默起身朝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拍拍褲子上的灰塵。
電子卡歷上赫然呈現出一行數字:10/30/12。
只剩下十小時不到了!
這種黑框白底的電子卡歷,似乎是卡洛城的標配。自己的房間裡有,工作的地方有,現在這間咖啡廳的雅間裡也有。
每次瞥見這種卡歷都沒過多關注,而今天聽說了血符之事。再看卡歷時,感覺卡歷上每個數字的跳動,都讓人心驚肉跳,仿佛是在一步步把他推向死亡深淵。
那黑框白底的哪是卡歷啊?簡直就是棺材板上方牆上釘著的遺像!
轉眼間方文走到了門口,房門在方文面前劃著弧線,“砰”的關上了。
方文一激靈,他沒走!
連忙抬頭四處打量著房間上空,想找到卡X—101的蹤跡。
“時間剛剛好,現在你轉過身!”低沉而不容置疑的聲音響起。
方文乖乖的按照他說的,原地旋轉一百八十度。本來面衝門口,這一轉身,眼前是那一席微微發皺的窗簾。
呃?常人應該看不到窗簾的瑕疵,可是方文目力要更好些,加上對於剛剛一摔有了心理陰影。
所以方文死死盯著金絲絨窗簾上微小的褶皺。這種面料的金絲絨,細絨更長,摸上去手感很好。可是被外力壓過之後,微不可見的有些倒絨。
他忍不住腹誹:已經倒絨了!難道要再挨一下子?
“現在走到窗簾跟前!”這聲音充滿了蠱惑,仿佛有人趴在方文身旁在跟他低低絮語。
身後一陣風掠過,方文略停頓,側目看過去。在剛要轉頭之際,只聽:“別回頭,走到窗簾跟前……”
方文身子一僵,腿也跟著不聽使喚了,邁開硬邦邦的腿,往窗簾那邊挪動。
幾步路走的有點吃力,距離落地窗一臂遠時,卡Ⅹ—101的聲音再度想起:“撩開窗簾!”
方文伸手正好能碰到窗簾,他掀開窗簾的一角,這個角度透過落地窗正好能看到街上的景色。
不禁詫異,這是讓他看什麽?卡洛城在他眼裡能有什麽好看的?沒有色彩,一張張木訥的臉,死氣沉沉,況且外面下著雨,行人都在匆匆趕路……
正琢磨的功夫,一位女士闖入了他的視線:步履輕盈,身段優雅,罩在黑色套裝裡,依然看得出她面容姣好。
這是誰呢?方文承認這是個漂亮小姐姐。換做平時,自己可能會跑出去搭訕。
但他做事情是有分寸的,這生死攸關的時刻,看什麽美女啊!
他正要提出異議呢?忽然感到一陣不適,熟悉的窒息感隨之而來,是限制供氧的時間到了。
方文緩緩蹲坐下來,控制呼吸頻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而跟他只有一窗之隔的街道上,兩三個正在趕路的行人,
紛紛躺倒在雨水裡,其中就有這位小姐姐。 她用手拚命的摳住自己的脖子,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絲毫緩解不了缺氧的折磨,慢慢的雙眼血紅,面部血管爆起……
她痛苦在雨水裡掙扎著,看到玻璃這一側的方文,竭盡全力的把手朝方文伸過來,雨水拍打在她身上,看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嘴裡不停的重複著“救命!救命!”
方文謔地站起來要去救人,缺氧的眩暈感湧來,他踉蹌著險些摔倒。
瞬間清醒了:自己就算真的能在缺氧下跑過去,她能捱那麽久嗎?
就算她捱的到,自己跑過去能解決什麽問題呢?自己又沒有獎勵純氧!
他呆呆的立在落地窗前,眼看著小姐姐的掙扎越來越微弱。
突然他憤怒的吼道:“卡Ⅹ—101你為什麽見死不救!”
“這話是不是要問問你自己!”卡Ⅹ—101淡淡道。
說罷,一道藍光繞過方文,穿透玻璃窗盤旋在褐色長發小姐姐的身體上方。
在方文眼前竟然出現一道光屏,光束逐漸增加,光感越來越強,明明暗暗的光影組成了一組畫面。
方文伸手去抓,手直接就穿過光屏,抓了個空。他的舉動絲毫不影響畫面的推進:
畫面呈現的是一家三口圍在餐桌旁,一個五六歲小女孩,穿著蕾絲邊公主裙,洋娃娃一樣甚是可愛。她喝完牛奶,把杯子輕輕放在餐桌上,歪著頭問道:
“媽媽,我長大什麽樣?”稚嫩的聲音,軟糯的像一塊奶糖,讓人恨不得含嘴裡。
媽媽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還沒等開口,身旁的丈夫搶先回答了:
“肯定像你媽媽一樣漂亮哦!”說完丈夫湊過來親吻著妻子的額頭,又撫摸著妻子柔順的長發,把她攬入懷裡。
“那我將來會嫁給誰呢?”奶糖又發問了。
“不知羞,哪有女孩子家家問這個問題的, 好好吃飯!”媽媽故作嚴厲的批評道,眼角卻瞟向自己老公,眼裡盈滿了愛意。
“這可不好說了!畢竟像我這麽帥的可不多!”丈夫開玩笑道,說著揉亂了妻子的頭髮。
畫面一轉,光影重新排列組成了結婚典禮的背景。
新郎深情款款的注視著新娘:“不管貧窮還是富有,健康還是疾病,我都愛你,一直愛你!”
說完親吻了新娘,拿出戒指幫新娘戴上。新娘抬起頭,看著台下自己年邁的父母,又看了看新郎,不知不覺淚水沾濕了婚紗。
方文看清楚了,這個新娘就是褐色長發的小姐姐!
原來她結婚了!
方文的意思是,卡洛城明明有喜怒哀樂,充滿愛和溫馨……
畫面再切換:產房裡,女孩子晉級為媽媽,懷裡抱著一個小嬰兒。一旁的丈夫興奮的手舞足蹈,不停的親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這時畫面出現一瞬間的停滯,然後凌亂的不停切換:兩張蒼老的臉浮現在畫面上,他們穿著黑色的套裝,在種植園工作,突然停下手頭工作,望著天空發呆。
一位從事餐飲服務的男子,胸前掛著卡~,停下工作,若有所思的撫摸著自己的無名指。
可無名指上什麽也沒有。
幼兒園裡一個小女孩突然流淚,她木訥的擦了一把淚水,繼續聽課。
畫面最後一黑……
“怎麽了?”方文連忙看向落地窗外,雨水裡躺倒的漂亮小姐姐。
“她腦死亡了!”卡Ⅹ—101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