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
揚州城的北城郊外。
寬闊通坦的官道上,此時早已人事絕跡。夜色迷茫,天地相融,近物模糊,遠景難視。
也是,在此時此刻,又在此間此景,如若不因心急相逢特殊之事,怎會有人莫名地出現在夤夜的荒郊野外?
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郊外官道已斂白日之象,只是入夜閉城之後,已靜聲息語了。
門高城遠,如若夜身荒郊野外,總覺渺小無助,遠方夜色天地相融的蒼白迷茫,總讓人空曠視野的同時,也驀然心湧孤獨惆悵的心感。
立足夜地,融身夜空,不隱則忍,只是心境實在無法述與人知,非言詞不達,實心境不明。
盛夏炎日的白晝,已經烘烤了整整一地的蒼茫,入夜隱輝之後,自有尚帶的炎熱還未湧發,再輔四方巡視的熱氣之風,總是四面八方,旋轉前後左右,心疑不知風來風往。
高大低矮參差不齊的樹枝,總是隨風曼舞,競相纖姿,婆娑樹影之下的花花草草,也在起哄附和,抖抖沙沙的微弱之聲,總能隨風旋轉而過,輔響四周卻又不知聲源的蟲鳴蛙叫,競相交曲著天籟之音。
輕風微拂,不至呼嘯作響,讓人總覺是在輕撫白日郊道的輾痕創傷,世間百物,或能習以為常,不必呼聲哽咽,總以平常心態,來來往往。
炎土熱氣的氣息,隨風四轉,總是令人不適呼吸,遐思自然中斷,不再美好。
好在旋風而拂的,隨漸夜轉涼,還有著四周花草樹木的天然清新氣息,倒也令人心曠神怡,如若心境坦然,自能如癡如醉,不覺陶冶,心遐思。
酷暑盛夏,靜夜有風,淺夜之初,拂風煦暖,融心迷醒,不知心遐,空曠方圓,可知來往?
暗夜漸幽,迷茫炎風,樹影婆娑,花草搖曳,環茫四野,隻覺月影,夜深風涼,何曾心覺?
……
夏日荒郊薄西山
紅霞余輝天隅融
日風炎熱潛隨夜
拂旋可知何來往
萬籟靜聲隻夜音
心靜不覺已入夜
環茫幽深忽疑涼
隻道夜空月影間
……
故而,雖處荒郊野外,好在時值盛夏炎夜,怎缺蟲鳴蛙叫?此起彼伏,遠近交曲,不至於給這靜謐的郊夜,增添太多或許的莫名恐懼和心裡陰影……
官道旁,不遠處斜坡上的一棵高大松樹的樹杈上,一隻不知是夜梟還是貓頭鷹的一聲尖銳詭異的鳴叫,回蕩空間,余音不絕,讓人渾身不覺起了陣陣的雞皮疙瘩。
在離松樹不遠處的一簇茂密的低矮草叢中,隱蔽著的一隻心驚膽小、初出茅廬的灰毛小夜鼠嚇得“吱”地一聲尖叫,隨著弱弱的塵土飛沙揚起,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融天與地了……
本想趁夜偷摸鬼祟,此刻更是膽顫心驚,恐是徹夜難眠了。
只是,所經之處,冒然衝撞了兩隻反覆疊加的碩鼠,它們正在興致盎然、熱火朝天,突遇冒失鼠類,難免鼠目寸光,正欲橫眉怒目、拳腳相向,才覺生死攸關,不由汗顏尷尬,難免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東竄西逃,如此天災鼠禍,早已刻骨銘心地膽顫心驚著,冷汗早已隨風身後……
樹杈上的那隻渾身黑褐色的夜鳥,已經很好地融身夜色,不為它覺。
樹下及不遠處的鼠跡,實在無法“瞞天過海”它的夜視瞳目,只是正當它急欲展翅俯衝而翔之際,遠方的一股弱弱卻又強大的空間波動,已經打擾了它的雅興。
那是一股人類所特有的氣息,而且是修道強者的氣息,正在閃速地近前而來,它隻得中途轉道,不再鳥聞人事了……
突然,一條黑黝黝的身影冉冉地飄忽在了松樹旁,在這條身影的身上,明顯地透著陰寒瘮人的煞氣!
煞氣,呈白霧狀,雖經其極盡隱斂,卻還是內擴外散,以至於在此盛夏之夜,幽目可視。
由於月昏夜暗,這條身影倒是無法細辨,只是此人身上所顯透出的白霧煞氣在這夜色中倒是非常地明顯,只是這又是怎麽一種現象呢?
是武道的內家真氣所為,還是術道的道行術法所致?
不太清楚,但就在這條身影飄在松樹旁不久,又是幾條同樣的身影由遠而近,極速地閃現在了他的身旁!
他們身上的白霧煞氣同樣的濃鬱、陰寒瘮人!
陣陣的空間波動,已經弱弱地傳遠方圓,但在他們極力地隱斂之下,隻略略地波動在了他們或可掌控的意念之內。
不管這是什麽現象,總是會令人膽顫心驚,莫名恐懼的,尤其是在夤夜的荒郊野外。只是這裡沒有外人,要不然或許真會如此。
先來到的那條身影,心念暗轉之下,術道的神念已經掃出,冷冷地環視了一下四周。
只是,除了月黑風高、蟲鳴蛙叫外,在他的神念之內,確信別無異狀,才輕聲對後來的幾條同樣的身影輕聲地道:“我們就在此處等候吧。”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心中同時萬分感慨。他們‘僵屍門’一眾兄弟,一生注重修行無閑暇,怎知竟招此難料之事。
他們都知道當時在匡廬夜尋前朝遺寶時,“鬼機子”相遇、相邀、相挾、相逼,以其術道的大神通術隱勝逼迫,終不得已而違心允命相助,心許滅敵“追風殺手”,但似乎有“助紂為虐”之嫌。
如果不是因為修行功法只能依靠高級僵屍汲取天地靈氣,進升修行之道,或許就沒有“鬼機子”欲借“黑毛僵屍”滅殺“追風殺手”這樣的煩憂了。
此時的“亡魂喪命叟”也是一臉的無奈,在焦慮的同時,也顯露出了迷惑不解的神色……
當時“僵屍門”內所有的“黑毛僵屍”悉數被毀、銷聲匿跡的情景,他們可記憶猶新卻又模糊難察著。
不過,由於那段記憶的丟失難以回憶複現,好像冥冥之中有著什麽東西在阻撓屏蔽著他們的道行和法力。
不過,當時在場的那位白衣少年很有可能就是“罪魁禍首”,如是此,那豈非那位白衣少年同樣也是修道之士,且道行可能高深的至少半仙之體?
“僵屍門”中的人,個個都是能掐會算之輩,特別是大哥“亡魂喪命叟”,幾乎就是活神仙的存在。
既然大哥都如此認為,那就會有可能,呃不,事實肯定就是如此,那所說的此事不得其祥,唯一的解釋,只能是那位白衣少年有什麽神通,屏蔽了事實的真相。
但是,不象啊。雖然可以肯定此人必是人中龍鳳,但如果說他是有什麽大神通的話,那就有點差強人意了……
算了,就算他是什麽神通廣大之輩,恐怕也與我們無關了,“亡魂喪命叟”微微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眾老的臉色都陰沉了下來,目目相覷之後,便彼此心灰意冷地心歎了一聲,心境頓時便落入了心谷之底……
“……來了……”正當眾老意興闌珊之際,“亡魂喪命叟”忽然掐指一捏,連忙伸手靠唇輕噓了一聲。
很快,就在他剛落下手勢,擺出一副心靜虔誠、若無其事樣子的時候,“鬼機子”便在一陣輕煙淡雲中,從遠方看似天涯海角、又象近在咫尺的夜色中“踏空地遊”了而來!
能達到“踏空地遊”,已經算是相當厲害高深了。只是想想,沒有修煉到此等神通境界的“僵屍門”的眾位老者,心頭在不由得陣陣火熱的同時,卻又同時沮喪……
“前輩來了……”“亡魂喪命叟”裝作突聞乍見,和同行的眾位老者,一起朝“鬼機子”行了一個稽首禮,聲輕音低地垂首道,“此番一役,我‘僵屍門’的所有僵屍都已悉數毀滅,已無力再與‘追風殺手’相爭了……”
術道輩分之分,總以道行高深為別,既然“鬼機子”神通廣大於“僵屍門”的眾人,那就只能尊其稱為“前輩”了。
雖然心裡很是怨恨“鬼機子”而不想搭理,但其半仙境的法力神通,實力實在不如,如若再行相悖相爭,一切都顯得空洞無力,萬不得已不如履薄冰著。
而如能以此為由擺脫他的無妄之災,總能勝似僵屍之前的毀滅和之後的培植。
“貧道已知曉,”“鬼機子”右手中握著的那把黑柄銀絲的拂塵帶著弱弱的空間波動,在面前輕拂了一下,便又轉手握於背後,“此事可容些時日,再與相論……”
他沒有說此事背後可能存在的神仙原因,如果直言不諱,那又叫此時仍對自己俯首懼服的“僵屍門”情何以堪?又如何心對自己?
“前輩之意,可是……要晚輩再行相助?”
“不錯。”
“……可是,晚輩隻應允相助一次啊”
“貧道雖未曾說定要承諾必果,但也沒說事未顯果,就可半途而廢啊……嘿嘿嘿嘿……”
在話聲中,“踏空地遊”術已是再次施展,“鬼機子”的身形已在笑聲中漸去漸遠,直至聲消形逝,不知形聲何方。
北郊城外,留下的,只是目瞪口呆、目目相覷的“僵屍門”的眾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