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知,哥們所學是何書呢?”雷彪的聲音是很小,但西門賀似乎文縐縐的聲音卻是很大,比他大多了——當然要大了,主要是要讓那位管事聽得到自己的“學識淵博”,要不然豈不是白說了?
“呃,這個,大哥,”雷彪一聽對方的嗓門,臉色馬上變得有點煞白,忙噤聲道,“能不能小聲點?”
“沒辦法,”西門賀心裡竊笑,但臉上卻是不動聲色,依然大嗓門“吆喝”,“我從小就是這樣的嗓門,而且這還是小聲了。”
雷彪一時無語之後,便無奈地繼續小聲道:“我深加研究的那本書是、是,《猛、猛……》”
雷彪總覺得既然對方對“四輸五進”是十年寒窗苦讀,那自己就得說點有創意的,要不然豈不是在氣勢上就被對方壓垮了,所以他就來了個“深加研究”。只是他也知道這本書的含意,所以說起話就顯得吞吞吐吐了。
“嗯?……”西門賀有點吃驚對方的口音,好好的《孟子》的讀音在他的口中,竟然走了調,但也許這是因為對方沒讀過什麽書的緣故吧,“《孟什麽》?不就是《孟子》嗎?”
雷彪也是愣了一下,雖然自己是沒讀過什麽書,雖然“猛”字是不太清楚,但“男”這個字還是知道的,畢竟自己就是男人嘛,不會不認識自己:“呃,咳咳,不是,是‘男’,是《猛、猛男……》……”
雷彪鼓足了勇氣才說出了“猛男”兩個字,但後面的那個字卻是真的不好意思再說出口了。
望著他怯怯的神態和囁嚅的口音,以為他就是隻說“猛男”兩個字,西門賀的心裡就很是不爽了,既而急怒交加,依舊大嗓門:“哥們,不是我說你,這個“男”就是“子”的意思,而“子”也是“男”的意思,你難道真的不懂?還有,你的口音很有問題,說出的話,怎麽老是走音?”
西門賀只是以為對方不識字,錯把《孟子》讀成《猛男》了,所以他在頻頻環顧陸府的那兩個侍婢和王管事之際,“不厭其煩”地對雷彪“詳加解釋”著。
雷彪一聽,心裡樂了——說了半天,原來《孟子》就是《猛男》啊?那這樣天下所有的讀書人所謂的十年寒窗苦讀,豈不是都在苦讀深研這個?那麽,不就是說……先等等,問清楚再說……
“呃,這個,老兄,”雷彪喜上眉梢、笑逐顏開,巴不得上前親他兩口,“您剛才說所有天下寒窗仕子十年苦讀的就是關於這個?
西門賀“何等聰明”,此時聽其語氣和口音,似乎隱隱覺得有些什麽地方不妥,但終究不好意思再去詳問。
畢竟陸府的人就在身旁,如果自己真的這樣做的話,那就可能會給他們,自己不是知識很淵博的感覺,這樣可不行:“嗯,當然了。”
四輸五進中四輸的其他三本,雷彪並不認識,但能夠成為《猛男》的左鄰右舍,相信都與它有著一絲半縷的親戚關系,估計內容和意思都差不多,所以他也就不再去問它們了,而是緊接著又問著西門賀;“不好意思,老兄,那科舉殿試的,也是這個?”
“嗯。”西門賀點了點頭,但隨即覺得沒有開口說話,估計陸府的人聽不見,所以又改口用“學識淵博”的儀態說道,“參與科舉、如能金榜、提名三甲、殿試面聖,總不失為光宗耀祖、門楣添光之舉。當然,這還要包括五經。”
“哦,對對對,四輸五進,四輸五進,既然四輸了,那當然要五進了。”雷彪頗為讚賞對方的眼光,同時更是欽佩對方的睿智,也嘗試著學對方“文縐縐”的語氣低聲問道,“那何為五進?”
話剛一出口,便忽然想到了自己就連最起碼的所有天下仕子都知曉的“四輸五進”,都不知道,那又談何“文縐縐”?一想到這,他便馬上收斂了故作神態,有點垂頭喪氣地低下了頭……
西門賀翻了一下眼睛,何為五經?什麽何為五經?不要說寒窗苦讀、飽讀詩書、學富五車,你就連最起碼的四書五經都不知道,還裝什麽文生仕子?
但自己萬萬不能悖了他的意,畢竟自己所說的,都是為了陸府的人能夠聽得見,對於這個“充耳不聞”的家夥,就權且當作“對牛彈琴”吧:“五經,就是指《詩經》、《易經》、《尚書》、《禮記》、《春秋》,也有的稱做《春秋左傳》。”
“啊?什麽?《春秋》還會向左轉?”雷彪一聽愣了一下,但隨即又樂了。
嘖嘖嘖嘖,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說出來的話就是有學識,像這樣“偷偷摸摸”小民大眾的曲藝,在他們的口中卻能變粗糙為精細,原本只能流傳於市井小巷的“粗枝爛葉”,經由他們的文章口彩,卻能“錦上添花”榮登大雅之堂,厲害,嘖嘖,佩服,嘖嘖嘖嘖……
西門賀也是一愣,什麽《春秋》還會向左轉?他姥姥的,我知道你沒讀過什麽書,但沒想到你這麽沒讀過書啊,忍,忍一忍:“呃,這個,《春秋左傳》是書名,不是你剛才所說的意思。”
“哦……”雷彪似乎懂了,但對於《春秋左傳》是什麽書他卻是不知,只是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又曾熟讀、斟酌、探討的另一本書,不知是不是就是這本;“呃,這個這個,不知老兄剛才所說的《春秋》和《春秋左傳》,是否是同一本書?”
“嗯,是的,”西門賀點了點頭,瞄了陸府的王管事一眼,神色中帶著絲絲的得意,“雖然稱謂不同,但卻是同一本書……”
“呃呃,”雷彪忙又壓低了聲音,湊近西門賀的跟前,輕聲道,“那在《春秋》裡面,都說了些什麽?”
“咳咳,”西門賀故意乾咳了兩聲,這就對了,問得好,臉上的得意之色更盛,“《春秋》,是儒家經典之一,由儒家文化的創始人孔子孔聖人根據魯國史官所編《春秋》加以整理修訂而成……呃這,哥們,裡面說的東西太多了,一時沒辦法說清楚。”
“……嗯,那就簡單點?”雷彪有點不甘心,東張西望了一下, 然後怯生生地接著道,“只要能說出大體的意思就行。”
“大體的意思?……”西門賀眼珠一轉,嗯,這樣也好,言簡意賅,既能描述生動活潑、更能體現學識淵博,真的是好機會,“諸子百家、百家爭鳴、王室衰微、大權旁落、爭權奪利、諸侯爭霸、南征北戰、東討西伐、一方霸主、成就霸業。”
然後,他頗為得意地仰頭俯視著正躬身低頭的雷彪:“嗯,講完了……知道意思嗎?”
雷彪眨巴了幾下眼睛,什麽意思?雖然說逐個的精細不是很明白,但大體的意思還是知道的,不就是……咦?這好像和裡所描繪的差不多,難道就是說這個?
呃,這位老兄剛才說《春秋》和《春秋左傳》雖然不同名,但卻是同一本書,那是否也是同書不同名呢?嗯,再問問,“呃,這位大哥,你剛才說的那兩本、呃不,是同一本,大體的意思我知道,但我知道另一本書,不知是否也是同一本,可否請大哥幫忙?”
“哦?幫忙?……可以,我最喜歡幫人家忙了,”西門賀一聽,心裡又樂開花了,畢竟所謂的“幫忙”就是助人為樂,就是“愛心”的一種體現,這也是今天陸府招收下人的一個標準,自己何樂而不為,“說吧,你快說吧。”
“……這本書,它叫……”雷彪此時倒是顯得有點扭捏,雖不至於“面紅耳赤”,但仍顯得“心虛膽怯”,惶惶恐地又一次東張西望了幾下,才竊生生地靠近低聲道,“它叫、叫。”